在这漫无边际的思考中,他忽而想起自己的叔叔。
说是叔叔,康斯坦丁也只比他大了十几岁而已。
康斯坦丁便是长老团为他选定的第一任雌君,在叶菲烈尼十五岁时,前者便被塞到他的床上。
幸而康斯坦丁仍旧保留了几分良知,并未对少年叶菲烈尼下手,后来更是暗中相助他从乌拉诺斯逃走。
叶菲烈尼对他是有感激的,他不仅满足了叶菲烈尼幼时对亲情的需求,同时坚定不移地告诉叶菲烈尼,错的是乌拉诺斯,叶尼只需要保持自我。
然而也正是这层关系,导致斯堤吉安十分敌视康斯坦丁,不论兄长如何逼问,他就是不肯告知康斯坦丁的现状,一遍遍地问兄长,能不能当那个雌虫死了?
叶菲烈尼无语地扶额,康斯坦丁好歹是他们共同的叔叔。
斯堤吉安则冷漠地回复,他没有叔叔,没有雌父,也没有雄父。他只有哥哥。
这死孩子。叶菲烈尼在心里骂了一声。
不过从侧面也能看出康斯坦丁应该过得还不错,否则斯堤吉安早就兴高采烈地吹锣打鼓。
教皇似乎对新上任的铁面裁判官报以极大期许,经常亲自前往观刑。
是的,深渊裁判所的训练被称为观刑,裁判官们需要在日复一日的行刑里磨去人性中柔软的部分,彻底成为教皇冕下的利刃。
灵魂这种奢侈品,不该存在于神教中。
深谙御下之道的教皇冕下,比任何虫族都知道思想的可怕性,他既然不允许属下拥有过于强大的武器,又怎么会允许他们拥有思想。
“……你最好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寝宫外的黄金走廊传来争执声,叶菲烈尼认出这道声音来自天使长加百列,这个雌虫拥有着野性不羁的面容,却出乎意料的信仰虔诚。
“此刻需要你劝诫的对象并非我。”他听到骑士长冷淡的声音响起,“而是你自己。”
“七条戒律,你还记得几个?”
“用束缚别人的东西来束缚自己。”骑士长嗤笑了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叶菲烈尼对他们的争执并不感兴趣,他懒懒地趿拉着主教鞋,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猝然开门后对走廊里两个高大的雌虫不耐烦道:“别管什么七诫八诫的,现在是午睡时间啊。”
已经犯了懒惰之诫。
加百列转头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问:“圣父在寝宫里么?”
“你问我?”已经戴上纱帽的叶菲烈尼四处转头看了看周围,确认加百列是在与自己对话,“你甚至不愿称呼我一声救济枢机。”
加百列唇角的两枚金环颤抖了一下,他咬着牙重复道:“那么请问救济枢机,圣父现在在寝宫里吗?”
“不在。”叶菲烈尼毫无仪态地靠在门框上,倒是好心给出了建议,“你要找他的话,去裁判所吧。”
目送着加百列转身离去,全身笼罩在黑纱之下的叶菲烈尼语气轻佻地对骑士长说道:“骑士长不打算一起去么?”
与加百列不同,雅利洛此行就是为了寻找叶菲烈尼。
他毫不见外地走进救济枢机的房间,对方无法阻拦他,只能在他身后翻个白眼。
“救济枢机在进入神教之前,似乎与厄喀德那继承人交情匪浅。”雅利洛的话语出乎叶菲烈尼的意料。
他有些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骑士长很痛快地表明来意:“想要更多了解新同僚罢了,你应该还记得铁面来自第九军团。”
铁面裁判官与阿缇琉丝伯爵并非纯粹的敌人。
叶菲烈尼很快便想起骑士长当初说的这句话。
他秀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要对付铁面,所以到我这打听阿缇琉丝?”
“以你的地位,想要让一个小小的裁判官不痛快,应该很简单。”叶菲烈尼试探道,“何必多此一举?”
骑士长突然毫无征兆地伸手揭开他脸上的面纱,叶菲烈尼被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防备地远离,便被骑士长抓住手腕。
“多了解一点,总不会出错。”骑士长轻描淡写地回复。
“无可奉告。”叶菲烈尼被他抓着手腕,知道除非他主动松手,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索性直接懒得挣扎。
雅利洛盯着眼前秀丽的雄虫,在确定对方确实不打算吐露更多后,将他头上的发绳连带着纱帽一起随手丢到柔软的床上。
“……你要做什么?”叶菲烈尼色厉内荏地提高了声音。
雅利洛金黄的瞳孔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叶菲烈尼突然冷笑一声:“你要做和教皇冕下一样的事情么?”
骑士长的动作一顿。
在这种时候提起教皇英诺森,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是突然痿了还是更加兴奋。
但他很清楚,圣父和救济枢机之间并没有实质性/关系,恪守淫/欲之诫的圣父,不会如此轻易让一个雄虫打破自己的底线。
叶菲烈尼察觉到他的停顿,心里的惊惧顿时烟消云散,冷笑着甩开骑士长的手,指着房门冷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充满恶意地看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骑士长,平淡地说出令后者瞳孔地震的话语:“还是说,你也想像英诺森一样,从这里爬出去?”
这当然是假的。
但叶菲烈尼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败坏了教皇的名声,他满意地看着雅利洛离去的背影。
即便身处神教也极力想要保全挚友的叶菲烈尼,并不知道教皇对铁面裁判官下达的命令,所以他无从提醒佐伊,所以他无力于佐伊日后的痛苦。
然而实际上即便他提醒了佐伊,也无法改变斯库尔死在擂台上的命运。
因为除了擂主,任何一个参加擂台赛的家族都不许中途换人。
在斯库尔踏上竞技场的那一刻,他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他极力想要挽救持续衰败的家族,甚至不惜亲身上阵作困兽之斗,只为了让芬尼尔家族在选帝侯中的次序不再跌落。
一旦有了无论如何都想守护的东西,就相当于亲手将软肋交给敌人。
在斯库尔的心里,佐伊始终是需要他保护的弟弟,他选择独自扛起家族振兴的重担,就是因为不愿让佐伊一辈子都被困在半死不活的芬尼尔。
他希望佐伊能像塞涅一样,和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雌虫结婚,远离一切纷扰斗争。
抱着这样期望的斯库尔,对使得佐伊永远失去精神力的巴德尔工程毫不知情,他只以为是儿时的某次意外造成佐伊如今的状况。
全帝国知道这项实验的虫族寥寥无几,就连芬尼尔内部也只有佐伊和他的雌父知情,而在斯库尔看来总是很不着调的弟弟,实际上正是巴德尔工程的行政总指挥。
这个家族真的已经付出了一切。
从千年前到千年后,他们每一代虫族都奔走于和神教斗争的一线,从雄虫到雌虫,无一幸免、无一退缩。
彻彻底底的尊严很难属于弱者,有时候就连强者也要为了它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庞大冷漠的世界中,总有人为了生命的尊严去斗争不已。
他们想活着,却不想只是活着。
属于厄喀德那的擂台赛还剩四场,在这四场后便是其余八个选帝侯之间的分组搏斗。
这场祭神仪式里,除了铁面裁判官,叶菲烈尼和切萨雷同样有自己的任务。
就在哈提与厄喀德那对战开始的前一刻,教皇突然要求叶菲烈尼配合切萨雷,对厄喀德那的出征者发动精神力攻击,最好让那个绿眼雌虫直接精神海崩溃而死。
一名司铎主教和一名枢机主教同时出手,这两个雄虫还都是神蜕融合者,夏盖无论如何也扛不过这种级别的精神力攻击。
所以叶菲烈尼坚决抗命,而在他的拒绝中,教皇给了救济枢机最后一次机会——在分组晋级中,攻击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从教皇平静的面容里,叶菲烈尼绝望地看出这是最后通牒,所以这一次救济枢机别无他选,只能服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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