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虫族死去,只不过死的不是他罢了。
而这些非常好的青年本来都是不用死的。
“他在干什么?”教皇座下的枢机大主教疑惑地询问。
“高雅艺术,你不懂欣赏罢了。”紧挨着教皇冕下而坐的叶菲烈尼笑眯眯地回复,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对顶头上司的尊重,“但是圣父肯定懂。”
叶菲烈尼深知教皇冕下的虚伪面孔, 这个雌虫可以忍受自己的一切行为,除了——
除了在公开场合让他颜面尽失。
所以哪怕私下扇了教皇无数个耳光, 甚至傲慢地坐在教皇椅上要求对方跪在自己面前,在公开场合,叶菲烈尼通常会表现得温顺服从。
像一条美丽无害的、可以缠绕在手腕上赏玩的宠物蛇。
教皇和枢机骑士长都寂若深渊,未曾给出一点反应,前者看着佐伊的目光仍旧温和, 后者的面甲则遮挡一切情绪。
“骑士长有什么头绪么?”戴着漆黑纱帽的叶菲烈尼转向教皇左侧的雅利洛,语气轻快甜蜜,“我记得您的家族起源于赛马圣地伊斯墨涅。”
这一次,教皇和骑士长都朝他看了过来。
金发璀璨、英俊如太阳神的教皇冕下神色未变, 他平静地看着叶菲烈尼,不置一词。
而在这短暂的凝视后,他回过头去, 继续注视着下方竞技场,全程没有看过骑士长雅利洛一眼。
他摩挲了一下指节上的黄金狮戒,在心中淡淡嗤笑了一声。
作为塔尔塔洛斯神教的最高领袖, 宠物和武器孰轻孰重,教皇还是分得清的。
宠物。
叶菲烈尼于他而言,不会有比这更深重的意义。
此前与此后多年,他都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很多年后,直到自大而虚伪的教皇再次如前世那般,被叶菲烈尼亲自斩首时,直到他清晰地感知到滚烫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时,他才有片刻的恍惚与犹疑。
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好像,有点痛苦。
在灵魂即将脱离躯壳的刹那,肺腑心肝都黑透烂完的教皇猝然产生了一个可笑而天真的问题: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如何对待叶菲烈尼。
九大选帝侯的雄虫已经全部绕行完毕,乌拉诺斯家族作为唯一一个没有直系雄虫的选帝侯,自然是满腹怨怼愤恨。
接下来登场的是雌虫们。
阿缇琉丝坐在兰因大公的身边,身姿端直,但心中已经感到些许无聊。
如他所料,谢默司不仅没有亲身打擂,甚至连绕行也懒得上场,全部由他的弟弟腓特烈完成。
虽然都是出自尼普顿家族,但因雌父不同,腓特烈和谢默司的长相有着明显差别。
不过最显著的差别还是在于气质。
腓特烈是一名标准的尼普顿,冷漠庄重、不苟言笑。
阿缇琉丝轻飘飘地投去一眼,随后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目光放空地看着祭台上高耸宏伟的朱庇特雕像。
而当夏盖即将代表厄喀德那上场时,阿缇琉丝扬眉看向兰因大公,收获后者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正都是要见人的,不如让他提早上场。”
这场擂台赛的胜败已经取决于夏盖,厄喀德那的荣光也已经与这名雌虫挂钩,那么他提前上场也影响不了什么。
毕竟,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厄喀德那恶犬。
阿缇琉丝接受了这个解释,所以他在夏盖上场前敷衍随意地说了句加油,挥了挥手就想把副官打发走。
然而副官临走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他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冷淡与优雅,如晚风中一丛幽冷清香的雪蔷薇,不动如山、不露声色。
除了雪白耳廓瞬间浮上的一点嫣红。
这点嫣红如蔷薇中心的羞涩花蕊,令夏盖确信自己的主人已经听到那句低语。
面容凶恶的副官唇角勾起一抹细小弧度,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
能够下场绕行的雌虫无一例外象征了家族的精神面貌,简而言之便是长了副好面容。
而在这些雌虫中,夏盖依旧夺人眼球,稀少的绿眸让他一进场就吸引无数视线,而以亲信身份代表厄喀德那,他在这个选帝侯家族中的地位也引发了不少贵族的深思。
英俊桀骜的副官压着眉眼,神情冷凝地纵马飞奔绕行,而当他即将来到教皇冕下面前时,本该行吻心礼的雌虫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身姿挺拔的雌虫上身微微前倾,飞驰而过的同时,堂而皇之地无视了教皇冕下,那双冷漠寂然的绿眸如被冰冷溪流冲刷过的翡翠原石,带着未经雕琢的野蛮森然,一眼都没有朝哈提家族看去。
观众席中传来低声哗然,已有虫族无法遏制地朝厄喀德那家族看去。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雌虫的行为是否代表了巨蛇家族。
此时夏盖也已经来到巨蛇旗帜之下,他猝然勒马停下,英武不凡的骏马高扬前蹄,筋肉虬结的庞大身躯瞬间挣扎直立,它嘶鸣着喷吐热气,而夏盖仅用单手便以可怖的力度精准制住这头庞然大物。
腰身挺拔、肩背宽阔的雌虫向祭台上高坐的美丽雄虫,无比标准地行了吻心礼。
蔑视教廷的恶犬,向高悬明月欣喜垂首。
全场震动的静默中,反而没有虫族胆敢喧哗,他们沉默着战栗,已经预感到未来庞大战争的阴云。
在这近似公开挑衅的对峙中,唯有寥寥几人能够保持淡然。
万众瞩目之下,坐在巨蛇旗帜下的阿缇琉丝伯爵,慢慢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他轻笑着,颔首接受这个只有神明及其代理人才能接受的至高礼仪,隔着整个竞技场与对面的教皇冕下遥遥对视。
在这一刻,他之所以能站在平等的高度与神权对视,是因为他背后无数虫族长达千年、永不放弃的厮杀斗争。
无数的虫族在这屠神之战中殒命死去,无数的势力消亡崩塌,无数的高楼转头又起,向神明挥剑岂是如此轻易之事。
无论是教皇还是阿缇琉丝,他们身后所飘扬的都不仅是家族旗帜,这场战争甚至不仅是家族之战。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他们争的既是新王之位,也是对这个世界的主宰权,谁会成为死去的旧王,谁会成为胜利的新王,谁能最终主宰帝国的命运,对这个世界而言都将是完全不同的命运境地。
姿容整肃的未来大帝朝着自己命中注定的手下败将,轻蔑笑着行礼,他右手无名指在饱满鲜红的嘴唇上一掠而过,随后便落于左胸之上,意为向教廷献上心脏。
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有一颗随意献出的心脏。
按照标准礼节,在轻抚胸膛的同时,阿缇琉丝应当垂首致敬,他却大不敬地直视着教皇圣容,风轻云淡、面带微笑。
征战终身最终毒发身亡的塞缪尔大帝,以身入局被困千年的乌勒尔王储,膝行献冠饱受折辱的涅柔斯大帝,失去所有雄虫虫崽的玛尔斯大帝,以及——
尚在襁褓便被放入神墓的阿缇琉丝。
他们不过是对抗神明的凡人,而在与神教的斗争中,牺牲自我的又何止这些大帝与他们的家族。
无数未被记录的渺小虫族最终形成推动历史的血色洪流,席卷帝国上下的诸神黄昏之战真的过于惨烈。
在夏盖之后依次有七名雌虫登场,无一例外的强大出众,而斯堤吉安与骑士长仍旧未曾露出真容。
这两个经由叶菲烈尼而产生连接的雌虫,在此之前从未真正碰面,斯堤吉安狂热地爱恋着兄长,所以对其周围所有虫族——不论雄雌,全都抱有旺盛的攻击欲,骑士长对叶菲烈尼的态度则一向暧昧模糊。
他对这个雄虫似乎抱有兴趣,却在对方唯一一次向自己求援时,毫不留情地拒绝,此后又不断出现在叶菲烈尼身边,发出似是而非的友好信号。
总而言之,叶菲烈尼烦透了他。
所以当骑士长纵马绕行时,闲着无聊的枢机主教,首次动用精神力攻击,试探着袭击了对方的精神海。
结果如他所料,多年来始终不间断地接受疗养的骑士长,拥有着异常深厚稳定的精神海,他无聊的尝试只是令对方难以察觉地恍惚了片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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