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蜂族特有的尾刺攀附上叶菲烈尼的脊背,尾刺末端软中带硬的软钩轻巧地划过翅翼根部,如一尾游鱼亲昵地围绕在脊骨附近。
在长达十年的克制注视后,在三年来持之以恒的同床共枕后,英诺森的精神海终于向叶菲烈尼猝然开放。
第136章
“喂, 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接到驻守南部战场的命令后,有着冰蓝色眼睛的铁面裁判官第一时间便开始准备出发,在他和裁判军登上前往南线的星舰之前, 三年来已经和他有些熟悉的同僚十分别扭地赶来送行。
这个名为埃文的年轻雌虫出身贵族, 在刚进入裁判所时, 他和绝大部分贵族雌虫一样无法接受被列昂指挥,因此他给自己的上司找了无数麻烦,甚至在一次战役中冲动到将自己送入帝国军的包围圈。
最后是列昂孤身突袭敌营将他救回。
虽然列昂在救回埃文后毫不留情地将后者送上军事法庭,让他为自己的冒进与死去的士兵付出了深刻而惨痛的代价,但埃文总归是苟延残喘地捡回了一条命, 没有死在帝国军的战俘营里。
凭着神教近些年疯狂投入战场的精神力炸弹,埃文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自己进了帝国军战俘营, 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埃文别扭地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出身平民的雌虫的深深感激与隐秘钦佩,但却再也没有给列昂找过任何麻烦,他和他的家族甚至隐隐成为铁面裁判官立足于神教中的助力。
如果深渊裁判长退位换任,他也许会站在列昂这边。
列昂这次接到教皇调令前往南线战场,主要目的是给乌拉诺斯家族的爱德华收拾残局, 在乌拉诺斯全线溃逃后,整个珊瑚星系都被帝国军如入无人之境般收入囊中,列昂的任务就是守住珊瑚星系后的所有教廷领土。
此时南线战场的帝国军正是士气大涨的时候,列昂也听闻过那位号称冥河之子的雌虫的传奇逸事, 但他依旧平静沉默地接受调令,顺从地前往南线战场去为他人收拾残局。
他没有其他选择。
骑士长背后是方檀家族与枢机骑士团,天使长背后是传达神谕的恩基家族与无数信徒, 但列昂背后什么也没有,这一点在他当初选择进入神教时便已经心知肚明。
不论走到哪里,他始终只是一块称手的顽石, 打败敌人是他唯一的价值,至于这块石头会不会受损破裂,没有人会在意。
拒绝承认自己是专门前来为他送行的埃文,此刻正抱臂斜靠在舱门上傲慢地告诉他,自己的家族在教廷还算说得上话,如果列昂真的不愿意接手南线这块烫手山芋,他可以帮助列昂。
戴着金属面罩的裁判官思考了片刻,摇头拒绝了埃文的好意。
埃文被拒绝后也不再坚持,转而问起对方曾经和自己讲述的一个充满遗憾与悲伤的故事。
“你真的一次也没去看那个雄虫吗?”埃文突然小声地问。
列昂定定地站在原地,无法形容的苦涩与悲伤第无数次席卷而上,他轻轻垂下眼睫,短促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被列昂某次濒死之际说出的故事深深吸引、甚至为之辗转反侧的年轻雌虫没忍住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到底为什么啊?就算一点也不喜欢他,你去看他一眼又会怎么样呢?他肯定一直都在等着你去看他啊,可是你真的一次也没去。”
明知阿缇琉丝在等他,一直都在等他,但他就是一次也没去。
列昂已经无法记起自己当初的心情,他既回答不了埃文的问题,也面对不了自己的内心。
深深沉浸在当初那个故事里的埃文仍在喋喋不休:“你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雄虫,那么,那么就算你要亲他,要做点其他事情,他也不会拒绝你对吧?哪怕只是为了拥有一个雄虫,你也应该去找他。”
列昂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那么做,他不会……他不会接受‘瑕疵’。”
前世为了挽救他而缔结荣誉婚姻的阿缇琉丝,其实早已放弃了这段感情,早已明白他们不可能拥有美好结局。
在无数次濒死之际,在他已经望见冥河湍急水流的刹那,列昂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便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悖论怪圈。
你说你爱他,但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他、不理解他。
难怪阿缇琉丝在面对列昂的自我剖陈时只觉得荒诞可悲,连他都觉得自己苍白可笑。
在提示起飞时间的舰内广播响起时,列昂最后看了一眼满脸苦大仇深的埃文,在面罩下扯出一个说不出情绪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故事是假的。”
“我就说嘛!”得知自己被骗了的埃文反倒表现得高兴了不少,象征性地对列昂龇牙咧嘴地挥了挥拳头,然后摸着自己的下巴煞有其事地说,“谁会拒绝这个雄虫啊?!我才不信你能忍住不去看他!编故事也不知道编得真一点,就算是为了哄自己也得做个真实点的梦吧?”
这确实只是一个梦。
列昂在心里对自己轻轻说到。
一个他明知早该醒来却仍旧强撑着不肯睁眼的梦。
…
“这次打算在首都星呆多久?”
玛尔斯看着端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阿缇琉丝,微微侧头示意对方随意坐下。
阿缇琉丝思考了片刻后,如实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第七集团军群针对黎明前哨的突破行动刚有进展,我打算尽快回到东线。”
“佐伊应该还留在那里?”玛尔斯大帝随意地问了一嘴,“他这几年过得还可以么?”
“佐伊托我向您转达,如果能把腓特烈调回南线,他会十分感激您。”阿缇琉丝流露出一丝笑意,平静的语气也变得活跃了一点,“腓特烈少将经常对佐伊担心过度,这点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个甜蜜的烦恼。”
玛尔斯点了点头,看向阿缇琉丝的视线逐渐变得平和,那双深灰色的瞳孔流露出一种绵长平静的疲惫感:“已经做出的决策往往经不起再度推敲,但也许是年纪上来了,我最近总是不可避免地重新审视以前作出的决定。有些决定现在看来依旧令我满意,但这总归是少数,更多的还是遗憾与质疑,即便当时的条件与环境注定我只能作出那样的决定。”
他平静地注视着阿缇琉丝,语气温和地说:“兰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也许不会后悔,但总会感到遗憾。”
年轻沉静的雄虫坦然地对玛尔斯对视,那双与兰因如出一辙的漆黑瞳孔始终坚定执着,而正是这种坚定不移,让玛尔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雄虫与好友存在着深刻的不同。
结合了兰因与罗萨蒂亚特质的阿缇琉丝,已经走在了自己的道路上。
他明白玛尔斯想要说什么,也明白这个冷酷强硬的长辈并不需要安慰,对方只是需要某种确认,确认他与雄父已经没有隔阂。
从少年君主开始,在盖亚宫的腥风血雨中行走了几十年的玛尔斯大帝,最终向自己的继任者确认的却是与好友有关的问题。
他以自己所习惯的、迂回到甚至略显冰冷的语句,向阿缇琉丝传达了兰因当初的苦衷。
阿缇琉丝回复道:“我知道的。我并不会为您和雄父作出的决定而感到怨恨,就像您所说的,当时的条件与环境注定只能作出那样的选择。”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真诚地继续说道:“我曾听说过一种说法,当对现在不满时必定会想起过去,虽然过去未必更好。如果您对现实感到疲惫,也许可以去想想未来,我认为未来是比现在和过去都更为美好的存在,即便我无法肯定地说未来会发生什么。”
姿态随意地坐在国王桌后玛尔斯懒得隐藏自己身上的疲惫感,所以他并不惊讶阿缇琉丝对此有所察觉,他轻巧而低沉地叹了一口气,对阿缇琉丝劝解的话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进去。
他很快便提起另一个话题:“听说谢默司求婚失败了?和我说说吧——你认为他还有待改进的地方,或者说你对他不满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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