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处于空置状态的套间,将各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哪怕这把小提琴应该很久都未曾被使用过,其琴弓依旧能看出定期擦抹松香的痕迹。
阿缇琉丝轻按琴弦,确认每根琴弦都松紧适宜,琴马也没有移位。
他姿态优雅地将红棕色的小提琴轻置肩头,雪腻美丽的脸颊与清晰可见的锁骨固定住琴身之后,大臂微微发力,丝绸般顺滑流畅的音符便从琴弦流出。
小提琴的演奏方式注定了每一个提起它的人,都必须脊骨挺直、肩背舒展。
骨节匀称、修长雪白的手指灵活地按压着琴弦,如洁白蝴蝶于琴头飞舞,每一次蹁跹都带来澄澈通透的乐声,阿缇琉丝演奏的是一首并不出名的小夜曲。
温柔细腻、缱绻生动,如淙淙流水般舒缓宁静。
始终凝视着他的年长雌虫含笑坐在三角钢琴前,稍加思索后,在一个合适的小节中自然加入,优雅醇厚的钢琴声与小提琴声完美配合,半点不显突兀。
短暂的一曲很快过去,谢默司毫不吝啬地鼓掌致意,他的双手刚离开黑白琴键,便立刻为小雄虫鼓掌。
阿缇琉丝毫不谦虚地点头接受,被谢默司带着几分调侃地捏肩时,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牺牲良多。
英俊的雌虫接受了这个说法,为了表达对阿缇琉丝的犒劳,他语气温柔地解说起第九军团,从各个方面深入浅出地讲解要点,包括作战指挥、管理统筹等等。
与被称为贵族军团的第一军团不同,要想调动第九军团里的虫族,必须充分了解这些士兵的习性与这个军团的运作体系。
“……难怪当初歼灭尤那达斯的时候,总参谋部让我直接跟随突击队作战。”阿缇琉丝想起前世某个小小的疑问,“原来第九军团指挥层和总参谋部之间,有独特的通信密钥。”
“担任第九军团军长后,我向总参谋部提出了这个要求。”谢默司眼中的笑意敛去几分,“第九军团当初分崩离析到哗变,某些家族的渗透介入扮演了重要角色。”
这些蛰伏于第九军团的爪牙,如今早已被他一一拔除,第九军团也由此成为诸神黄昏中的主战力。
阿缇琉丝并未忘记他曾与自己说过的那个故事——被自己的军队抛弃的指挥官。
背后原来有如此隐情。
微微抬头去看谢默司,他清楚地知道这个雌虫并不需要安慰,对方拥有着自己两世以来所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心脏。
如一堵永不坍塌的高墙。
他莞尔笑道:“军长和我说的这么仔细,是决定把整个第九军团交给我么?”
“当然可以。”明知阿缇琉丝是在开玩笑,谢默司却平静而认真道,“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想要。
只要我拥有。
他并未说出口的话语,被阿缇琉丝了然于心,年轻的雄虫一时微微怔住,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掩饰般地开玩笑道:“那么,就请军长替我好好握住这把剑。”
谢默司轻易看出他的怔然,却也没有说破,只是温柔笑着答应。
第二天,祭神仪式的擂台赛来到第三场,厄喀德那的恶犬与波吕斐斯的征服者。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和阿缇琉丝预估的差不多,威廉的实力和加百列处于同一水平,夏盖要打败他们并不轻松,粗心大意的话更是有可能被翻盘。
幸而副官与他的主人一样谨慎,对待任何一场战斗都喜欢拼尽全力。
他再次不出意料地为阿缇琉丝带来胜利。
接下来是第四场擂台赛,厄喀德那与芬尼尔,水蛇与头狼之间的缠斗。
佐伊早已提前和自己哥哥打了招呼,他语重心长地表示,首要目标是体面地输在夏盖手里,险些把自家哥哥气个半死。
名为斯库尔的雌虫是芬尼尔年轻一代最为优秀的雌虫,他和佐伊都是芬尼尔上一任族长的虫崽,但年龄相差颇大,他算是跟着哈迪斯那辈一起长大的,而佐伊则混迹于阿缇琉丝这辈。
斯库尔于去年正式晋升为中将,除了出身显赫外,他本身也战功卓著,被芬尼尔家族寄予了极大的厚望。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斯库尔赏了佐伊两个暴栗,语气复杂地说,“果然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佐伊抱头鼠窜为自己喊冤:“我盼着你好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夏盖。只会殴打可怜的雄虫,算什么雌虫。”
两虫吵吵闹闹的互动吸引了阿缇琉丝的视线,鉴于佐伊时常混入厄喀德那的席位,斯库尔每次找他,都得先跑到阿缇琉丝这边而非芬尼尔的席位。
“能不能想开点,虽然你打不过夏盖,但你还打不过斯堤吉安呀。退一万步说,面对枢机骑士长,你就有必胜的把握了吗?”
“……有时候我是真想抽你。”
“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永远等着的。”
佐伊逃窜至阿缇琉丝身后,朝着愤愤向场中走去的斯库尔挥手,大声哔哔自己会替他加油的。
阿缇琉丝纳闷道:“斯库尔从来没打过你吗?”
从面前的桌台上顺了杯起泡酒,佐伊晃了晃酒杯,深沉一笑:“你猜我怎么练出的逃跑速度?”
无言以对的阿缇琉丝转而看向竞技场中已经开始的比赛,他看得很清楚,斯库尔之所以还能勉强支撑,是因为夏盖还未出全力。
不讲人情的副官终究还是给了芬尼尔几分面子。
大喇喇喝着小酒的佐伊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对于兄长的节节败退并没有荣辱与共的感受,只是嫌弃地转过头,趁斯库尔不在说起对方以前的糗事。
很难想象看上去坚毅冷静的斯库尔,还有如此活人感浓厚的时候。
此刻正眉飞色舞地叙说着兄长糗事的佐伊,并不知道几天后他将睚眦欲裂地目睹兄长的死亡,然后亲手将斯库尔的骨灰放进芬尼尔家族坟中。
第89章
“哥哥希望我赢吗?”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正常情况下, 你能打败那个雌虫么?”
“很难。”
叶菲烈尼松了口气,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那就好。”
光屏里的斯堤吉安连眼睛都不舍得眨,如一块寂静的负雪黑岩, 始终凝视着兄长:“但是拼命的话, 不是没有机会。”
“那就不要拼命。”叶菲烈尼想了一下, 果断地说。
“哥哥担心我?”斯堤吉安暗红色的眼眸猝然生辉,像浸在鲜血里多年的宝石,粼粼发着甜蜜的光辉,“我不会死的,只要哥哥还活着, 我就无法放心地去死。”
叶菲烈尼后背一寒,不满地啧了一声:“听上去好像有血海深仇。”
斯堤吉安闻言认真摇头, 骷髅面罩上的金属拉链轻微摇晃了一下:“血海深爱。”
“感觉更奇怪了。”叶菲烈尼无趣地捋着耳后长发,他并不在意的满头银丝,每日都会被多个神侍精心打理,这当然是出自教皇的命令。
与他有着相同发色与瞳色的斯堤吉安,则是一头简洁的短发, 但可以看出简单的打理痕迹。
在和哥哥通讯前,斯堤吉安暗戳戳做了个发型。
叶菲烈尼正抱膝窝在墨绿色的真丝国王椅里,雪色长发从肩头滑落,他无知无觉地歪头看着光屏里的弟弟, 眼神放空,思绪已经不知飘往何处。
从斯堤吉安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墨绿丝绒上圆润雪白的脚趾, 如同散落在湿冷青苔上的珍珠。
脚凳上摆着一双精致的主教鞋,漆黑的鞋面上用银线勾勒出复杂的花纹与字母,仔细辨认便可看出字母的意思为“救济”。
救济枢机, 在枢机团中的地位可以算得上崇高,神教中的虫族基本以此称号称呼叶菲烈尼,这么多年来仍旧呼唤他本名的,反而只有教皇英诺森。
时节已经接近无尽漫长的夏日,吸足了日晒的寝宫难得不显幽暗,叶菲烈尼雪白秾艳的面颊显出几分嫣红,他懒懒地挂断通讯,像一只被名贵布料簇拥的猫儿般窝在国王椅里。
从斯堤吉安的口中,他得知乌拉诺斯近日还算安稳,长老团依旧吵个不停,族内雌虫照旧癫狂,旁系刚成年的雄虫已经当上雄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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