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陆徐行那再熟悉不过的双眼,而这份熟悉,又和六年前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和叶声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罩在叶声脸上那层灰蒙蒙的白雾,被来自六年后江城的风彻底吹散。
属于叶声的声音,也从六年前穿越至现在,和刚才陆徐行的话重合在一起,一般无二。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明珠塔下重逢。”
身居高空、爱人在侧,在这最幸福的时刻,他也终于想起叶声的脸。
那个总是照顾着他的哥哥,和眼前站着的爱人,是同样一张脸。
只不过陆徐行比起六年前,更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
六年前的叶声,恐怕和十三岁的孟朝一样,不知前路和未来在何方。
孟朝张开口,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卡住,是这六年中的煎熬、折磨,也是想念和期盼。
自叶声走后,他再也没有叫出过一声哥哥。
两千一百三十九天,像梦一样流过。
他调动自己的所有力气,叫出声的同时,眼泪也一并滑落。
“哥哥。”
“是我,朝朝。”
陆徐行笑着,一如当年鼓励着孟朝探索更广阔世界的叶声。
他们,也真的在天地广阔的江城重逢。
“真的是你……哥哥!”
孟朝压不住自己的哭声,他听到自己的啜泣,在此之前,他从未哭得这么大声过。
但阔别已久的哥哥就在眼前,他再也没办法压抑住自己了。
他猛地抱住了陆徐行,滚烫的眼泪蹭在Alpha的大衣上。
他怎么都不肯松手,生怕松了手,哥哥又会离他而去。
“哥哥……”
孟朝只觉得怎么叫都叫不够,他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朝朝,我在呢,哥哥在。”
在听到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哥哥”后,陆徐行的一滴泪滑落在下颌,坠在孟朝的后背上。
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孟朝。
上次,以叶声的身份和孟朝拥抱时,还是在他被抓走的那个平安夜。
他嘱咐完孟朝以后要注意的事情之后,狠狠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把小少年塞进了破旧的衣柜里。
直到被带走,他都没有回头再看那衣柜一眼。
他怕爷爷的人察觉到孟朝的存在,对小少年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可是孟朝,却是亲眼看到他被一群陌生人强行带走。
少年本就多思敏感,那时他该有多伤心、多害怕啊。
孟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子却清晰起来。
陆徐行和叶声都是江城人、都喜欢天文,年龄对得上,而且刚见面的时候,陆徐行对他就好得过了头,不像是对待刚认识的陌生人。
他吸了吸鼻子,“我怎么这么笨,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你和叶声就是同一个人……明明你们那么像……”
“朝朝不笨。”陆徐行揉了揉孟朝的腰,“朝朝是最聪明的孩子,你只是事情太多,没时间细想。”
他表明自己就是叶声后,孟朝先说出口的,不是质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而是责怪自己太笨。
少年从来不舍得质问他,只会苛责自己。
陆徐行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安抚着情绪起伏过大的爱人。
“是我来得太晚了,朝朝,不要怪自己。”
他维持着声音的稳定,却还是泄露出一丝颤抖。
“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对不起,朝朝。”
在遥远的美国,他每次听到孟朝的消息,都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回大洋彼岸,带孟朝逃走,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那样,他们就可以彻底自由。
他没有想过孟朝会不会同意,孟朝一定会跟他走的。
他们都是被困住的飞鸟,想要逃向自由。
趴在他怀里的孟朝赶紧摇了摇头,“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
少年抬起头看他,泪眼朦胧,却很是坚定,“我知道,你当年也过得很难。”
孟朝抿着唇,陆徐行跟他讲过一些陆氏的事,结合当时化名为叶声的陆徐行的处境,就知道当年,他深受掣肘,无计可施。
陆徐行有他的难处和苦衷,他不会怨怪陆徐行为什么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没有出现。
孟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哭颤,“你不会怨我忘了你么,哥哥?”
“当然不会。”
陆徐行帮孟朝擦着眼泪,轻拍着他的后背。
“你其实并没有忘记我,我们之间的事,你都记得很清楚。朝朝,你过得太痛苦,才会忘掉很多东西,却没有忘记我们的回忆,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拉着孟朝回到桌前,在他们进来时,饭菜就上好了。
陆徐行取出纸巾,帮孟朝擦掉眼泪和泪痕。
今晚回家之后,他得给少年做一下冰敷,不然明天孟朝的眼睛会肿,那会很不舒服。
他捏了捏孟朝的手,“我们都没有错,不要责怪自己。你不怪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朝朝。”
孟朝下颌被抬起,望向陆徐行,这才看见先生侧脸淡淡的泪痕。
陆徐行也哭了啊。
算上小时候他们一起度过的那小半年,到现在,他是头一次见陆徐行哭。
原来先生也和他一样,幸福得掉了眼泪。
孟朝整个人还是恍惚的,眼泪停住了,哭颤却还没停下。
“朝朝,在想什么?”
陆徐行逐渐靠近,亲在孟朝的唇瓣,想用亲密接触帮他回神。
“唔……”孟朝眨了一下眼,一阵难言的酸涩。
“像梦一样……我终于找到了哥哥。”
陆徐行和孟朝坐在小沙发上,挨得很近,他揽着少年的腰,让对方半个身体靠在自己怀里,也许这样,能让少年感受到一点真实。
“不是梦,哥哥在你身边。”
六年前,孟朝也曾有过这样恍惚的时刻。
大家一般都是在十二岁分化,确定ABO的性别,直至十八岁,各自应有的器官发育成熟。
但孟朝那会儿上学就晚了一年,所以十九岁才高中毕业,还营养不良,到十三岁,他们相遇那年九月才分化。
那天晚上,陆徐行早早睡下,却被电话铃声叫醒,是孟朝打来的。
他们虽然记下了对方的号码,但从没打过电话。
当时是半夜十二点,孟朝肯定有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才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
接通后,小少年声音带着哭腔,这是他第二次对着陆徐行哭。
“我发烧了,好难受,全身都动不了,好像瘫痪了……你能不能来一趟?”
陆徐行立刻披上衣服去了孟朝家,到了才发现,小少年已经半昏厥,空气中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冷茶水气味。
早就分化的陆徐行很快判断出,孟朝是分化了。
他的症状比一般Omega更凶险,高烧不退、呼吸不畅、全身乏力,一点都动不了,确实跟瘫痪一样,难怪打电话时,孟朝那么害怕。
孟朝昏厥没多久就醒了过来,陆徐行给他喂药、冷敷眼睛、帮他擦脸上的汗,忙了大半个小时,回头一看,小少年默默地掉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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