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听到了关门声,医生离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却暴露了哭腔。
“‘和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
“可是……我只想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正常人。”
一个人毕生的追求,只是做一个正常人。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么。
少年的呜咽破碎,把人的心揪得疼痛。
陆徐行将孟朝按进自己怀中:“我带你回家。”
“到了家里,只有我们,可以想哭就哭。”
苍白的安慰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孟朝更加痛苦。
他只想让孟朝好好地哭一场,彻底发泄出来。
不到二十分钟,陆徐行把孟朝抱回了他的房间。
孟朝坐在陆徐行腿上,先生的房间有一股很淡的葡萄酒香,是他的信息素味。
他终于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很快湿透了陆徐行的黑色衬衫。
他还是没有哭出声,却说出了憋在心里很多很多年的质问。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为什么不正常的偏偏是我?”
第32章 安慰
陆徐行抱着孟朝, 掌下蝴蝶骨止不住地颤动,纤薄的身躯靠在他身上,重量轻得像一团空气, 仿佛下一秒,少年便会化作飞扬的尘埃,彻底融进太阳照不到的阴暗里。
孟朝因为身体的缺陷,遭受了太多痛苦。
刚出生就因缺陷被亲生父亲嫌弃, 在养父母家里挣扎求生, 好不容易活到十六岁, 却被故意体罚,提前到来的潮期带着满世界的恶意涌向他,把他吞没。
离开学校后,终于能到医院进行正规的检查, 可结果比预料之中的更加残忍。
苦苦煎熬过这么多年,他等来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就像命运故意捉弄的玩笑。
可实事求是的现代医学, 偏偏从不开玩笑。
哪怕陆徐行有数不清的财富、人脉, 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江城嘉睦医院在生殖腔和腺体的相关研究上, 已是世界顶尖,医生委婉表示的“治愈有些难度”, 基本等同于无力回天。
陆徐行轻拍孟朝的后背, 像哄一个小婴儿, 怕他喘不过气。
少年就算在他面前哭, 也哭得毫无声息,如果不是颤抖的身体和溢出的泪水, 根本看不出他在掉眼泪。
孟朝浑身热得发烫。
不想面对这一切,只好躲进先生怀里。
这是唯一让他可以放肆地哭出来的地方。
可常年紧绷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该怎样放声大哭。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招来父母更狠的毒打,招来霸凌者更得寸进尺的欺辱。
自叶声走后,他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独自一人走了好久好久,才遇到陆徐行。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抓住幸福时,医生无情的判决降临了。
好像无论他怎样努力,都逃不过命运的玩弄。
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不被捉弄?
他讨厌这种感觉。
像是不顾风雪千里迢迢也要归家的旅人,在看见故乡的那一刻,亲眼见证温馨的小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朝朝?”
“别咬,朝朝。”
孟朝唇齿被轻轻掰开,刚刚被牙齿死死咬住的下唇泛出血腥味,又麻又痛。
陆徐行的手小心地触碰他鲜血淋漓的下唇,指尖被染上温热的血。
他曲起手指,将指节虚虚顶进少年的口中。
“出血了……一定要咬的话,咬我的手吧。”
“唔……”
孟朝虚弱地摇着头,不愿意伤害先生。
陆徐行抵着他发烫的额头,“如果你不愿意伤害我,那就也不要伤害自己。”
“我受伤,你会难过,你受伤,我也一样难过。”
他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让葡萄酒香染了孟朝一身,安抚和舒缓少年的情绪。
“所以,为了彼此,我们都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孟朝抽着气,一听到先生这样说,泪水更是汹涌,滚烫的水滴落在陆徐行的手背上。
“如果我不能好起来,你该怎么办……”
他的希望没有了,连带着陆徐行的也没了。
“没事的,朝朝。”
陆徐行声音低沉,抓住孟朝的手解释道:“我的紊乱症,只要定期获取你的信息素,就会好转。”
定期获取信息素,更通俗的说法是临时标记。
孟朝不太相信,关于腺体和信息素的疾病,在他眼里都像一座大山,怎么努力都推不动。
“……真的?”
先生可能在哄他吧。
“真的。”
陆徐行低着头,吻去少年的眼泪,尝到了一丝苦涩。
“上次易感期,没有以前那么难捱——因为你的信息素。”
“以前我的易感期至少要五天,上次只用了三天,就从S级隔离室转移到普通隔离室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帮了我。”
孟朝被蹭得有些痒,因为在认真思考陆徐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眼泪都少了。
……易感期到底难不难受,还不是先生说了算么?
他又不能感同身受,没法判断陆徐行说的是真是假。
陆徐行揉了揉孟朝的后脑,“S级隔离室配有相关设备,会把我的腺体数据记录下来,方便医生查看病况。”
“朝朝不信,我现在就调给你看?”
陆徐行作势要将孟朝抱起来,却被少年狠狠抱紧。
孟朝埋在先生肩头含糊道:“我相信、相信先生。”
他的脸被陆徐行捧着抬起,和Alpha对视,“朝朝真的愿意相信我?”
孟朝哭得眼睛酸痛,眨巴几下双眼才认真道:“嗯。”
“那你身体的问题,也相信我,好不好?”
陆徐行引导着孟朝放松,望着少年哭到红肿的双眼,说:“别害怕,我来想办法。”
孟朝不自觉屏住呼吸。
疲惫不堪的航行者,驾驶者早已破烂不堪的小舟在海上漂泊流浪,在小船快要被淹没的时刻,终于看到一片陆地,可以停泊在无风无雨的港湾,来到平稳安宁的岸上。
孟朝伏在陆徐行肩头,像是久未见大地的航行者紧紧贴在土地上。
他找到了属于他的陆地。
过往被人当做笑料嘲弄的痛苦,被大地接纳,拥抱。
他的痛苦不再被轻飘飘一笔带过,有人替他兜底,为他建立带着无尽安全感的堡垒,抵御一切的风暴。
孟朝嘴唇发颤,飘摇的心脏重新归位。
他轻轻地回答:“嗯。”
天色慢慢黑下来,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陆徐行靠在床头,孟朝被他抱着坐在腿上,整个人埋进他胸口。
孟朝不喜欢昏暗的屋子,他总是没等天黑,便把卧室的灯全部打开。
但现在,他没有半分不安。
陆徐行的胸腔贴着他的侧脸微微震动,说:“今年寒假,我会有很多国外的工作,需要去当地处理。”
“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
Alpha声音很好听,说话时带着笃定的力量感,让人倍感安心。
“之前易感期,你陪着我的时候,不是说想去很多地方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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