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陆徐行就对他说,他来想办法。
可孟朝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容易焦虑的毛病,会一次次地着急,而陆徐行不会嫌弃他,反而一次又一次竭力安抚,让他安心。
以前在情感上他从来得不到回应,无论是讨好养父母,还是狼狈地试图维持同学之间的关系,都像是将细小的石子投入山谷,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第一个回应他的人,是陆徐行。
陆徐行也会一直一直地回应下去。
身后是厚实的被子,身前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陆徐行。
孟朝起伏不定的情绪安定下来,抓着陆徐行的手靠近,亲在先生的手背上。
“你说得对。”
交缠着的指根酥痒,他长睫颤动,轻声说:“一起生长过的冻疮,是我们相依为命的证明。”
“我们这两双手,从苦寒的冬天一路走来,直到今天相握,什么都经历过、遇到过了,我为什么非要着急这一时半刻的呢。”
陆徐行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孟朝总喜欢抓他的手。
他含着笑,也学着孟朝亲了亲对方的手。
“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管握住我的手,就好了。”
从医院回来,到晚上入睡时,陆徐行都没有去工作,全心全意地陪着孟朝。
睡觉时,他撤下孟朝身后的被子,自己替换上去,卡住少年,让他不会无意识翻身,压到腺体。
孟朝整个人陷在陆徐行怀抱里,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笼罩着他。
“以前我腺体也总是疼,只能侧躺着睡,但睡着睡着,一不小心就会平躺下来,压到腺体,我就被痛醒,就算靠着墙也没用,睡着的人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陆徐行亲了亲少年的颈侧,“现在有我了,你可以安心睡。”
“我睡觉姿势很固定,睡时是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朝朝不用担心我会累到。”
孟朝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只出去医院一趟,之后就在家躺着,他却还是困,可能是药物作用。
没几分钟,他就窝着睡着了。
梦里浮浮沉沉,尽是一些以前的事。
养父母的骂声贯穿天地,震耳欲聋,九岁那年冬天,孟朝刚把洗碗要用的热水烧好,不懂事的弟弟就拿出一把水枪,没几下便把一盆水用光了。
家里没什么钱,养父母总是教育孟朝要省水省电,他见此情形,说了弟弟几句,没想到养母在后面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脊梁骨,骂他多事,说弟弟还小,玩心大又怎样?
她不仅没怪弟弟,还陪着他一起玩,一起浪费水。
孟朝要重新烧水,她却不让,他只好用刺骨的冷水洗了碗。
自那时起他就隐约觉得,自己和弟弟好像是不一样的。
又过一年,春节期间,弟弟玩摔炮玩得不亦乐乎,孟朝在旁边看顾,谁知弟弟却把摔炮甩到他脸上,他赶忙用手去拦,炮仗在他手臂上炸开,把衣服炸出一个洞,冒着火药味。
他盯着那个洞,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后怕,要是他没有躲开,这只炮仗会在他眼皮上炸开,他可能会被炸瞎。
从那时起,他走在路上只要闻到火药味,就会立刻停下来,四处查看有没有玩炮仗的小孩。
养父母看到他衣服上的破口,自然追问了一下,他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们也没把弟弟怎么样,只是叫他自己把衣服补好。
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弟弟就能得到那么多的偏爱呢?
梦里时间流转,孟朝越长越大,绕在他身边的却永远是数不尽的骂声。
十二岁,他打跑了欺负同学的村长儿子,养父母知道后却骂了他一顿,说他多管闲事,再得罪人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这和书上说的不一样,为什么帮助别人也成了错?
有个冬天晚上,孟朝被呛醒,发现屋内一片烟尘,他赶忙开窗通风,把半昏迷的养父母和弟弟全部叫醒,叫邻居来把他们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他们全家差点一氧化碳中毒死掉,还好来得及时。
他救了一家人的命,养父母对待他,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用的。
孟朝很累了,梦境却没有放过他,那年,所有同龄人陆续分化,而他等到来年过年,都没有分化。
村里人少,知道这件事的大人们一看见他,就议论纷纷,
从那时起,围绕着他的恶意就多得数不清了。
看不见前路的污秽中,陆徐行向他伸出了手。
孟朝愣愣地望着十七岁的先生,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陆徐行说要教他数学的时候。
他其实不相信这个没地方住、只能住别人家的小混混懂数学,没想到陆徐行真的会,再难的题到他手下,都会变得特别简单。
教着教着,孟朝便对陆徐行另眼相看,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还互相留了电话,约定好周末补习。
可那次周末,孟朝又碰到村长儿子他们,被围追堵截。
他故技重施,又趁他们不注意躲到了陆徐行那里。
两人听着村长儿子几人吵吵嚷嚷地离开,才能出声。
陆徐行拍了拍孟朝的肩膀,“我已经十七岁,如果我出手帮你赶跑他们,容易事态升级,变成打架斗殴,我可能会被警察抓走,对谁都不好。”
“但我可以教你防身的武术,你要是能学会,就不用怕他们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他爸爸是村长,你们打起架来,就算占理的是你也没用。”
孟朝惊奇道:“你还会武术?”
“会一点,足够防身。”陆徐行弯下腰问他,“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孟朝别别扭扭道:“村长儿子欺负同学,我拦住了他,他就记恨我了,而且他还偷钱,我最讨厌偷钱的人了。”
可后来,为了给昏迷中的陆徐行治腿伤,孟朝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他和陆徐行被命运逼到走投无路。
孟朝只能选择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第83章 看雪
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 闹钟刚好响起。
孟朝身后的热源持续不断地向他传递热度,他微微偏过头,含糊地叫了一声:“先生。”
“嗯, 朝朝早安。”
陆徐行说着,撑起身体越过孟朝的肩,亲了一下他的唇瓣,落下一个早安吻。
“早安。”孟朝唇间痒痒的, 整个人仍然困倦着, 睁不开眼睛。
陆徐行碰了碰孟朝的侧脸, “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假?”
孟朝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还好, 不用了。我不想一直请假。”
“好。”陆徐行一向尊重孟朝的决定,“你手臂不舒服, 没办法开车, 这段时间, 我开车接送你。”
“不……”
孟朝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陆徐行打断, “朝朝。”
他很少打断少年说话, 俯下身抓着对方的手, “你打针这样难受, 我却没办法做什么,这是我为数不多能为你做的了, 别拒绝我,好么?”
“……好吧。”
孟朝妥协地点头,他不想让陆徐行因为自己耽误工作, 可如果不答应,先生会陷入“什么都做不了”的坏情绪里,他知道陷进去后有多难熬,这比耽误工作严重多了。
况且,打针后他只有一两天胳膊难受,过了这两天,就可以自己开车了,只是两天,不会耽误陆徐行太多的。
他说服了自己,和先生一同起床洗漱,吃过饭后,又一起下到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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