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到学生们旁边,还问他有没有摔疼。
孟朝不敢说话,说多错多,他很小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了。
但他眼睛止不住地偷瞄,看学生们画的画。
老爷爷好像发现了这一点,笑着问他:“喜欢画画呀?”
孟朝还是不说话,但或许是他年龄小,脸上藏不住事,老爷爷问完,就仿佛知道了答案。
老爷爷说:“喜欢画画,可以坐在我旁边看,我也能教教你,只是我们的声音不能太大,哥哥姐姐们要完成作业的。”
孟朝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猛地点了点头。
之后几天,他干完活就去找老爷爷,坐在旁边看对方画画,老爷爷也会教他一些很浅显的绘画技巧。
老爷爷和学生们画的画不一样,他画的是油画,学生们还在练基础,所以画的是素描。
孟朝心底那颗画画的种子,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接触绘画看的就是油画,还是因为在绘画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引路人擅长油画,孟朝对油画的感情,总归和其他画种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在几个画种间来回纠结了一天,就选了油画。
孟朝画得专心,一不留意,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朝朝,吃饭了。”
他听见敲门声,放下画笔后,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才闻到浓郁的排骨香味。
刚才认真画画的时候,一点都没注意到这种勾人馋虫的香气。
孟朝出门,跟陆徐行坐在餐桌前,深深地吸了一下饭香,“只是闻着就好香……”
两人动了筷子,他越吃越想问一个问题,就直接说了:“先生,你是怎么学会做饭的?我记得六年前,你只会蒸包子。”
陆徐行那时只会蒸包子,还是因为在包子铺打工,学不会就没工作。
他认不清五谷,连一些长得很像的菜都分别不出来,不会用煤气罐,更不会烧火灶,也不懂饭菜什么时候应该加调味料,更不知烹煮煎炸多久饭菜才会熟。
不客气点说,实在是个做饭白痴。
孟朝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心里觉得你一点做饭的天赋都没有。”
年纪尚小的他只觉得,所有人到了十几岁都应该学会做饭了,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很小的时候就被养父母要求下厨学习做饭,他拿不动将近十斤的大铁锅,还会被养父母骂。
但是只要细想,就会明白陆徐行不懂那些实在很正常。
陆徐行是城里人,此前从未下过地,家里都是用的煤气灶,也没自己做过饭生过火,不会做饭,再正常不过了,就像村里的孩子去到大城市,也不会坐地铁高铁飞机一样。
“我学会做饭,是紊乱症病发之后了。”
陆徐行把一大块排骨放进孟朝碗里,“病发后,我的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坐飞机会耳鸣,吃饭的口味也变得挑剔,再贵的餐厅,吃着都味同嚼蜡。”
那段时间,他一直很健康的身体,忽然敲响了几十个警钟,提醒着他的病情。
要接受这些,对一个长久以来对自己身体情况都很自信的人而言,是很难的。
因为病情,有些以往会忽略的小事,他都要格外注意。
陆徐行捏着孟朝的手,“为了不让自己饿死,我只好试着做饭。”
“因为你教过我做饭,所以做饭时,我总会想起你,想起你的声音,像是你就在我身边指导,我会觉得平静很多。”
孟朝没想到自己教先生做饭的事,竟然有这种奇效。
原来陆徐行说的做饭会感到平静,不单单指做饭本身这个行为,还有做饭所关联着的他。
先生每次做饭,都会想起他。
陆徐行想起那些日子,也觉得好笑。
“第一次做饭,烟雾报警器就响了,差点把火警引来。国外的报警器很敏感,做中餐十次有九次都会响。”
“我做饭没怎么翻车过,就算刚开始上手,也没做出过不能吃的黑暗料理,只是味道一般,后来熟练了,就越做越好了。”
“先生好厉害。”孟朝吞下排骨,“我觉得做饭不比学习简单。”
从完全不懂做饭到精通,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而陆徐行说,做饭会让他感到平静,是不是意味着陆徐行心情不好时,就会自己动手做饭呢?
那他娴熟的做饭技巧,其实都来源于每一次的坏心情。
与其这样,孟朝更希望先生至今仍是个“做饭白痴”。
“是啊。”陆徐行笑着,“我记得做了两三年,做出来的饭菜才变得很好吃。”
他学什么都很快,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也能应付得来,成绩从来都是前三。
唯独做饭,从入门到堪称优秀,用了两三年的时间。
提起包子铺,孟朝倒是记起一些别的事。
六年前有一天,养父母回家拿厚被褥,却从邻居那里知道,他在包子铺打工。
邻居本身是好意,想提醒养父母多给他一点钱,别把半大孩子逼去打工生活。
但养父母嫌他丢人,觉得他让两人颜面尽失,也怕被村里的人说虐待孩子,被指指点点,就杀去包子铺,在门外大叫他的名字。
孟朝知道自己一定会挨打,但店里还有客人,不能影响到老板的生意,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养父母把他拖到不远处就开始骂他,一边骂一边打,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以往这种时候,就算在外面,也没人敢拦,因为这是“家务事”,外人管也管不了。
可陆徐行跑了出来,从养父母手里把他拉出来,护在身后。
孟朝第一次被回护,站在陆徐行身后时,大脑都空白了,只望着哥哥高高的背影,心里酸得发疼。
“你谁啊?谁家的孩子?”
养父母不依不饶,想把陆徐行扯开,但陆徐行寸步不让。
“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打他?”
“我们教训自家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滚!”
陆徐行没见过这种阵仗,根本说不过他们。
最后,还是老板出来,把养父母骂了回去。
“两个老不死的,不给孩子生活费不嫌丢人,看到孩子出门打工就觉得丢人了?孩子才刚上初中,每天累的要死要活就图口饭吃,你们养不起,当初别生啊!叫的这么大声,都影响我生意了,你们有本事,去大队大喇叭那里喊,让全村人都听听你们干的好事!”
“我告诉你们,我女儿在京大学法律,父母虐待孩子是违法的,要判刑的!你们要是被抓走,孩子可是三代不能考公考编,自己想清楚了!”
养父母就算不顾孟朝的前途,也要为他们唯一的亲生孩子想一想。
包子铺老板的女儿,是近几年村里唯一考上京大的孩子,京大对村民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大家因此都敬着她三分,她说这些,没人会怀疑是假的。
养父母被这番话吓住,放了几句狠话就走了。
孟朝照旧去陆徐行那里补习时,却心不在焉,被陆徐行问起,他说担心这一闹,养父母会不会觉得他翅膀硬了,不肯让他上高中。
陆徐行却安慰他,说新的教育法已经推行,年内就会实施,高中也会变成义务教育,每个孩子都必须上完,父母要是阻拦,真的会被判刑。
孟朝不敢相信,陆徐行就用手机查出官方文件给他看,他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也是那天做完了题后,陆徐行跟他讲起外了面的天地。
那也是陆徐行头一次说起自己的事,以往被问起,他都会模模糊糊地说一嘴,就提起别的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