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太医胡子斑白,总归是经历半生之久,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见他怒如雷霆又颤抖非常,深吸一口气,似叹道。
“太医院的御医尽数被您召在了这里,共五十七人,尽数……诊出来如此。”
宁国公世子与太子殿下的竹马之情人尽皆知,太子如此震怒惶恐也是可以预料得到。
独孤鹤颤抖着松开手,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双眸死死略过黑压压跪着的五十七名太医,他们神色有的惶恐、有的悲哀、有的恐惧——
就是没有一个人,一个人出来反驳。
一个人也没有……
“……诊,再去,诊……”
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庸医,庸医,尽数是些没用的东西,此前每月都有人去宁国公府为世子把脉,怎么会……现在才发觉?”
心乱如麻,心如刀绞——痛得他胃部也开始抽疼,宛如利刃刮着肺腑,几乎让他呕出来。
如何……是这般?
独孤鹤近乎站不稳。
明明十七卿如今才弱冠之年,家世显赫,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授任大理寺卿,前途无量……
他对他无意,也该娶个贵女,生一儿一女,相伴一生的,不说长命百岁,至少,至少不英年早逝……
“殿下!”
侍从急急忙忙扶住踉跄的独孤鹤,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薄唇毫无血色,额角渗出冷汗。
——
屋里的萧涟涟一张脸鼓成了包子,就是不伸手为他把脉。
……不开心。
生气。
她面无表情,就这么僵持着。
白御卿看得好笑,收回手腕,弯起桃花眸,“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东宫的私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上什么了随便拿,就当他的赔礼,如何?”
“……我不慕名利。”萧涟涟蹙眉道,“若你让我解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终是看她面色正经,几分闲散地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到了嘴里。
“也行……”他的嗓音很轻,又被搞点塞着显得含糊不清,“待我死之后,你可以剖了。”
“——但需得留一块给我爹娘立冢。”
白御卿的神色如常,还略微弯了弯双眸,话语轻得宛若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
萧涟涟顿了顿,凝眸一瞬,“上次为你诊脉,你的脉象虚浮,但只是弱症而已,好好调养应是没有大碍,何必现在说得命不久矣?”
“……伸手,看在雁娘的面子上,我为你再诊一诊。”
她虽还有不爽,但看他神色,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雁娘?”白御卿顿了顿,忽地笑了笑,“雁娘一向一门心思埋在药膳上,有你做他的朋友,我也放心——”
他是听过墨玉说,萧涟涟与雁娘近来走得近。
……原是雁娘有好闺蜜了,竟叫上雁娘二字了,一同长大的墨玉都没这殊荣。
想来也不日日思忖着他下半身和未来的伴侣一事了。
男子的手腕冷白宛如瓷玉,腕骨凸出,蜿蜒着透过皮肉的血管,萧涟涟蹙眉,伸出指尖诊脉,顿了顿说。
“……雁娘与我说了很多你们二人小时候的事情,说你如何救她,如何心善,如何——总归,你不可早死,会令她伤心。”
少女的嗓音清淡,一双氤氲着月光的双眸垂下,细细诊治着,指尖略微收紧,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我暂且不剖你,只剖陆煜行。”
…… ?
“……剖他干什么?”白御卿顿了顿,“他……”
他是你未来夫君。
萧涟涟蹙眉,感受着不同寻常的脉象,“为何不剖他?我生来心绪缓慢,亦是早死之相,师尊将我救治回来,自此便随着师尊学习医术,师尊不仅教授我医术,也教我路边的男人不能乱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有为人处事之道……”
“但陆煜行从天而降,落在了神医谷,正巧砸在我身上,我被他砸得受伤,本想扔了他不管,可……”
“医者仁心,总不可放任他死在神医谷。”
神医谷是谷,扔哪去?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收紧,陷入白御卿的腕骨之间,指尖的脉象近乎震颤了她的心绪。
“他怪异非常,我只要一见他,心跳便会加速,甚至远超常人,且伴随出虚汗等症状,十分怪异。”
“况且……”萧涟涟近乎冷嗤一声,“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将我当成了可日日召见的奴婢,若是早死了,也该用自己的尸体供我解剖当酬劳——”
她的话锋一转,嗓音一瞬间落下。
“——你活不长了。”
嗓音宛如碎玉般,在寂静的屋中落下。
她一双美目直直盯着白御卿,瞳孔略微颤抖,薄唇抿了抿,“你……做了什么?脉象怎会如此奇怪?”
萧涟涟素来清冷的神色难得如此苍白凝重,只呢喃了一句。
“……雁娘会伤心的。”
面前之人似乎早有预料,颇为风轻云淡地收回手,墨发随意挽起,碎发落着,几分清冷的漠然,只说了一句,“别告诉雁娘。”
“一年。”萧涟涟拿出药箱,攥着指尖的银针,落下审判,“你只剩一年。”
[……和下线的时间一致。]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倦:[我将时间拖到了下线之时,这本书因为感情线太偏了,被天道发觉正在修正剧情,但剧情线还有辩驳的余地,所以卿卿您只需要在最后的时间,做好一个反派,最终死去,便好。]
[评论区现在骂得很激烈,天道也挡不住世界线偏移的压力了。]
[所以卿卿,只需要,乖乖死就好了。]
白御卿垂着双眸,没有什么情绪,只又吞咽了一口糖糕,突然问:所以我的下线在一年之后,现在怎么作都不会死了?
系统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对……我为您拖到了那个时候,如果龙傲天不在那时将您五马分尸,您也会衰弱而死,接下来的剧情线也将进入正轨。]
白御卿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他突然伸出手止住了萧涟涟拿了一堆银针想要将他扎成刺猬的动作,嗓音犹豫讨饶,“不扎我可以吗?反正我快死了……我可以带你去偷太子私库。”
萧涟涟似乎眉目带着怒气,泛白的指尖捏着银针,难得如此冷色,“我一针难求,哪怕只是延长一天寿命也是长,你比陆煜行还不知好歹。”
“……雁娘喜爱华贵珠宝,太子私库里有很多。”
见萧涟涟神色僵硬一瞬,他顿了顿又补充。
“你可以用这些珠宝讨雁娘开心。”
“……走。”
第68章
独孤鹤怔然站立许久, 直到双腿没有知觉了才恍惚接受了这一切。
他确实问了无数次——
“有没有延长寿命的法子?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能不能再诊治?”
“能不能……不死?”
都只是在摇头。
太医们的神色为难,面对他一声声的颤抖疑惑或是带着几分破碎自我安抚的请求,尽数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
——没有。
——没有。
独孤鹤一拳打在一盘的朱红廊柱之上, 指结因为过于大的力度渗出了血, 他却恍然不觉得痛一般, 面色惨白阴郁,失魂落魄,道。
“废物……”
在说谁呢?
上天要收白御卿的命,太医救不得,别人都救不得。
就连那位什么神医萧涟涟, 也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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