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是没回来,还是已经搬走了?他是不是应该去前台确认一下陈末野还在不在?
纠结时,门锁又传来很轻的动静,咔哒的开门声后,陈末野略带病气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和之前见面时很不一样,陈末野头发微乱,淡淡的灰青色染眼下,尾端透着薄红,但皮肤却是格外的病白,看上去恹恹的,掺着些玻璃质的脆弱。
对视的时候,祈临能看到他的眼神从对陌生人的疏冷转至意外,似乎是没想到门口的人是他。
祈临忽然好像在这瞬间对他的难受有了共感,下意识放轻声音:“你……还好吗?”
陈末野略一颔首,侧身让出了一条路:“进来吧。”
祈临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房间和之前截然不同……行李的位置变化过,校服外套落在地上,桌上的试卷也不整齐。
整个房间都和他的主人一样凌乱,透出一股无人照顾的伶仃孤单。
祈临忽然意识到自己看到了别人不愿意暴露的一面,低下头不着调地问:“我是不是来的时间不太对?”
陈末野顺手从床头摸了瓶水,润过苍白的嘴唇和干涸的嗓子,嗓音沉哑:“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间?”
他的嗓音哑得有些磨耳朵,祈临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东西。
绿色的药盒,分量不轻,是一盒感冒灵。
沉默半晌,陈末野开口:“我没催你还钱,不用特意拿感冒冲剂抵押。”
祈临:“……”
这种脑回路为什么会被十六中拉横幅?
他把感冒灵放桌子上,又把手机拿出来:“二维码,我扫给你,没现金。”
见他一副势要还钱的架势,陈末野把桌面的手机解了锁:“不缺钱了?”
祈临在输入框把金额敲进去:“我有数。不像某些人,缺钱了也不催债。”
手机上跳出了收款到账的信息,是分文不差的570。
虽然陈末野上次说是五百,但他后来看到了单据。
祈临略抬起眼皮,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发现陈末野一直在看着他,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生病,显得有些柔和。
片刻,陈末野偏过头,把床边的一个袋子拎了起来,像祈临递感冒灵一样,把袋子递给他。
祈临落下视线。
袋子里是一套崭新的高一理科辅导书。
陈末野偏过头掩唇咳了两声:“钱还多了,退给你的。”
祈临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晃动了一下。
……这人看病的钱都没有,居然还给他买辅导书?
酒店外有公交车驶过,喇叭的鸣声很响,陈末野敛回视线,正打算催他回家,跟前的人忽然抬起了头。
冷调的灯光落在祈临的脸上,却为他勾出一层煦暖的绒边。
“陈末野,”他低声开口,略带试探,“如果你找不到地方住的话……要和我合租吗?”
第7章
楼道里的月光微弱,祈临在陈末野跟前摸钥匙开门时,还没从茫然的状态里回神。
他的邀请,其实是一种冲动行为。
导致冲动的原因大致能分成三部分,一是想回馈陈末野之前的帮助,二是出于对相同处境的同病相怜,三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回忆。
琐碎的情绪太多了,以至于他忘记思考陈末野为什么会答应。
咔哒,门开,他把灯摁下:“我东西不多……你随便放。”
陈末野在他说话之前视线还落在楼道外的夜景里,直到他正式开口才去看房间的原貌。
小房间干净整齐,最显眼的是一张深蓝色的长沙发,地下铺着驼色的地毯,隔壁是小茶几,沙发右边由一个半身高的木柜子隔开,然后就是床。
祈临再领着他去看了眼右手边的错开的厨房和浴室,因为他刚搬进来没几天,占地的东西不多,整个空间比十六中十二人间的男生宿舍要大得多。
陈末野还在病中,缄默的间隙,只有他压抑着的轻咳声。
祈临的手落在冰凉的门把上,维持着半开的姿势没有动:“你如果觉得不行,我重新给你找个酒店。”
话音刚落,陈末野色泽偏浅的眸就垂了下来,祈临闪避不及,干巴巴地和他对视。
陈末野似乎认真思索了一阵,才开口:“原来我看起来很金贵吗。”
祈临轻眨了下眼。
“房子的事情来之前你已经说过了,所以没必要纠结。”陈末野垂眸卸下书包,“你睡床,我不和你挤。”
门外的夜风落到脸边,却没多少凉意,祈临把门关上:“我才是不和你挤。”
是他主动提出的合租,自然用不着别人的迁就。
他找出一条毯子,把沙发布置好了之后,抬了抬下巴:“你睡床,其他病好了再说。”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陈末野先偏过头,似乎低笑了一下:“嗯,谢谢。”
祈临别过视线,低声嘟哝:“我洗澡去了。”
进浴室之后,他紧绷的情绪才略松了一些。
他刚记事那几年是和外婆住在一起的,那时祈鸢工作忙,外婆又不喜欢他,别人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他已经对“寄人篱下”有了模糊的认知,为了不讨嫌,他乖巧得近乎孤僻。
这种陋习在初初养成的那几年没有得到纠正,以至于他的世界中心就变得很小,小到只有一个祈鸢,再等上小学的时候,他已经不怎么会和同龄人来往玩闹了。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即便因为这张脸长期处于人群的中心,祈临也只有杜彬一个朋友。
突然和人同居,对祈临来说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他现在恨不得一个澡洗完,陈末野已经吃了药昏迷在床上不醒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磨蹭了半天出来,陈末野依然站在茶几边,床边的窗帘半开,沁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轮廓上,皎白而清隽。
祈临垂着眼抿住唇,脸色淡然地走过去:“你还没睡?”
陈末野淡然地掀起眼皮:“嗯,在等你。”
从进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祈临不大自在,像一只怕生的小刺猬,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裹回刺里,明明这里是他家。
陈末野没想让他有那么大的负担,拿出手机:“房租多少?”
祈临轻轻地“啊”了一声。
“不是合租吗,”陈末野的嗓音微哑,“还是说这里有优惠,头一个月免房租?”
祈临眨了眨眼,他虽然缺钱,但手头也不至于这么紧,于是抬手拥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头发:“不着急。”
陈末野好似想到了什么,轻挑起唇角,沙哑懒散地回应:“我有数。”
祈临:“……”
陈末野是故意重复他说过的话的。
祈临忽然发现这人很神奇……他好似天然擅长如何扫退局促和尴尬,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气氛就变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租房合同翻了出来,陈末野看了一眼,又在手机上点了点。
在看着屏幕上金额到账的提示时,“合租”这个概念忽然清晰。
他和陈末野现在就像是遇到了同一场暴雨的两个路人,因为各自都有必须到达的目的地,所以短暂地共撑一把伞。
雨停了,目的地到了,自然会分开。
祈临转过头放下手机,从搁置的行李里抽出一张毯子。
“其他的再说吧。”他回到沙发上,放了个枕头,“我先睡了。”
说完,他就用毯子盖住了自己半张脸,装作出一副准备入眠的样子。
周遭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是一些细微的响动,伴随着脚步声远去,是一声门关的轻响。
祈临小心翼翼地睁开半只眼睛,果然看到了亮灯的浴室。
陈末野一手撑在浴室的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宿舍的申请有没有下来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他也在找房子,从酒店搬出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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