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
这是陈末野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另一个家人。
短暂的沉寂后,祈临心口倏地一紧,刚刚那阵微妙的愉悦烟消云散。
祈临和贺迅的关系非常僵硬,所以他总会先入为主地想,合租这么久陈末野也没和其他亲戚朋友联系过,是不是也有不能向外人说的矛盾。
但他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在这个时候这么突然地被抛出来。
太过突然,让他有种不慎踏空的心慌感。
他垂下视线,强行收敛着自己现在有些莫名的情绪,回答道:“是吗?”
陈末野:“嗯。”
祈临看过陈末野两场演出,一场在livehouse,一场在沙滩边,表演的曲目不多,但很明显能看出来陈末野的技术很好。
精通一项乐器的背后是热爱和练习……而他的第一把吉他是母亲送的,这是不是代表了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差?
祈临垂下眼,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像突然被孤立,茫然而落寞。
他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压了压,似乎这样能压住心口泛酸的地方,故作轻松:“哦,台上用的那把吗?”
“不是,台上那把是周趣的。”陈末野淡声开腔,唇角勾出没有温度的笑,“礼物的吉他很早就砸了。”
砸了。
祈临一时愣住。
陈末野看着他微微滞怔的表情,轻笑:“怎么,吓到你了?”
祈临这才回神:“喔,还好。”
他缓了缓神经,才重新看向他,声音放得更轻:“为什么砸了?因为没练好?”
陈末野仍旧带着笑容,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谈天,语气没有起伏:“因为我恨她。”
语气轻之又轻,说的却是恨。
平静而冷漠的回答,让祈临有种咽了一口冰的感觉。
吞不下去,发不出声。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陈末野在第一次提起“我妈”时,有意回避了自己的视线。
因为陈末野压不住提起那个人时的厌恶。
*
陈末野其实没有想吓祈临的意思,只不过正好被问了,就给个回答。
他不想看祈临单方面手足无措的样子,但显然还把人吓到了。
昨晚回答之后,祈临没有再追问,只是嘟哝着说自己该洗澡了,陈末野连开口的间隙都没有,他就已经钻进浴室。
甚至是换新的刺猬内裤时也毫无怨言,洗完就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卷着被子睡觉。
但他越是想装出一副“我不是有心触碰你的隐私的”,就越显得生硬刻意。
祈临不擅长说谎,也藏不住心事。
甚至在陈末野第二天睡醒时,还罕见地发现……他居然没有贴过来。
老老实实地侧卧缩在床边,十分疏远地保持距离。
祈临睡觉时微蹙着眉头,和昨天早上一样,梦不太安稳。
陈末野一手靠在枕头上支起下巴,企图从跟前这张睡脸里勘探出三分真相。
但祈临没给他机会,大概是察觉到有视线一直凝着自己,他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是睡醒的征兆。
陈末野很自然地坐了起身,用被撑得微微发麻的手掀起被子,一副也是刚睡醒的样子下床。
祈临果然睁眼了。
他先是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猛地顿住,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己是在被窝里,这才又松懈下来。
“你醒了?”他的嗓音还有些哑,慢吞吞地掀开自己跟前的被子坐了起来。
“嗯。”陈末野平静地抓了下头发,摸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时间不早了,可以起床准备洗漱了,待会还有……”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屏幕上周趣发来的消息。
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周趣:下午演出的场地出了点意外。]
[周趣:我们被退货了。]
周趣的信息简要且委婉。
被退货的不是乐队,而是陈末野。
酒吧老板给的理由是:“你们队里是不是有个被学校开除过的高中生?他现在还没毕业吧?别登台了,免得影响我生意。”
这话的恶意太浓,周趣没有告诉其他人,只说是吉他手还未成年,老板不想惹麻烦。
叶月直接破口大骂:“当初谈的时候他怎么没那么多鸟规矩呢?说退就退当我们快递?”
林冬现还想去翻合同:“我今个非要找个证据证明这傻x违约,我要他赔死!”
“别翻了,和他是口头约定,”周趣摁了摁眉心,“这是玫姐介绍的人,说是以前吃过饭人还不错,我才口快答应的。”
谁知道他突然发癫。
祈临坐在餐桌的最里侧,没有参与讨论,余光看着身边的人。
陈末野由始至终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感。
“周哥给我看过他和老板交涉的对话,”他开口,嗓音依然平稳,“老板其实只点名了要我下台,不影响你们的正常演出。”
“既然是冲我来的,那就没必要耽误你们。”他笑了笑,“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
祈临一直没说话。
陈末野余光扫过他低垂的眼睑,刚刚在餐厅里那点微末的情绪忽然全部消散了。
他拿着房卡的指尖轻刮过祈临的脸边,被人抬头瞪着时,薄唇挽出细微的弧度。
“干嘛?”祈临有点郁闷地抬头。
“没,”陈末野转手把房门刷开,“看你好像很不高兴。”
祈临嘴唇抿了抿,看着他:“那你呢?你真的无所谓吗?”
“无所谓。”陈末野将房卡插上,随后站在房间边。
祈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皱着眉:“干什么,守门?”
陈末野偏头:“陪你在门外生完气再进去。”
祈临低着头进门了。
他其实有点不明白,那个老板莫名其妙的针对和抹黑甚至不加掩饰,陈末野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是毫不在意……还是已经习惯了这些莫名的恶意?
他垂眸走到桌前,又听到陈末野问:“待会想出去逛逛还是在这里写题?”
祈临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或者说,”陈末野坐在床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想回家了?”
即便演出正常,乐队也是在今晚回去,迟一点和早一点的区别而已。
祈临微愣:“我们自己回去?”
陈末野轻笑:“怎么,舍不得车费?”
祈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打车要差不多两百块呢。”
他俩现在都是无依无靠的小屁孩,伙食费都要算着点省着点,没必要为了提早半天走多花一笔钱。
陈末野浅色的眸随着他的侧脸。
和祈鸢为数不多的交流里,他还听过一些小祈临的优点,体贴和善解人意。
跟了两天乐队发现他赚钱不易,所以变得谨慎克制了不少。
陈末野低声开口:“其实……”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
祈临主动回头,打开门时乐队的成员接二连三地挤了进来。
“他妈的,我们一个乐队的,哪能默许成员被针对,”林冬现是第一个进来的,中气十足,“我也不去了。”
叶月跟声:“还有我。”
范弥:“不去不去都不去了。”
周趣这才拿着电话从门外走出来:“你们几个真不是人,不去不敢自己说,还得我出面去挨一顿骂。”
他的指尖又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毫不犹豫地锁屏。
显然,不论跟那个无良老板谈得顺不顺利,都已经妥了。
他把车钥匙拿出来晃了一圈:“要回一起回,哪个没良心的还在想脱队行动的事儿?”
小夏本来在这两天已经玩得差不多了,回去的路上还有点兴奋,给玫姐视频的时候一个劲儿展示自己带回去的礼物。
玫姐一边做出了惊喜十足的表情,一边听周趣汇报被老板为难的事,冷着脸:“是他开口问我要的人,结果人到了他给我整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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