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完才发现祈临一直都没吭声,她皱了下眉,回过头:“小临?”
祈临在察觉她回头的时候表情就已经恢复寻常,平静地问:“贺迅,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轻叹:“嗯,我看那个赊账本上,有好几个签名。”
她还查过监控,贺迅确实在楼下溜达过,但没有上过楼。
祈临握在楼梯扶手上的指尖忽然收紧,他的视线顺着落到楼下,明明只是两层楼的高度,他却有一瞬间觉得眩晕。
他从来不知道除了去年除夕,贺迅还在这附近出现过。
他哥……陈末野知道吗?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老太太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只能问,“你脸色怎么变了?”
祈临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笑了笑:“没有,可能是太冷了。”
老太太点点头,伸手落到他的领口,帮他理了下围巾,又捏了捏里面的毛衣衣领:“太薄了,多穿点。”
祈临应好。
他低头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心说也许陈末野也不知道。
贺迅毕竟被他揍过,也许是想找自己却又忌惮他,所以才在楼下徘徊。
他哥要是真的见到那个男人,没有瞒他的理由……
理智一直在这样自我劝说,但祈临的直觉却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把水果送到楼上之后,他婉拒了老太太晚饭的邀请,走了下楼。
天是这时候开始下雨的,淅淅沥沥冰冷一片。祈临站在街角,将手机上的目的地更改到一条老街。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落地的时候街道已经被雨水淋得泥泞一片。
他踩在地上,泥水沾上鞋边,带出大片的污渍。
祈临明明只在初中的时候被贺迅逮过来一次,但却对每一个巷道口都记得非常清晰。
贺迅住这儿,在一个深巷的三楼。
祈临这次过来没打算跟他有什么正面冲突,只是来看一眼他沾了什么样的光。
街角有一家奶茶店,祈临点了一杯饮料找了个贴近门边的角落。
贺迅早年还在厂子里打过工,后来不知道是聚赌还是手脚不干净,被开除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正经工作。
果然,祈临坐了半个小时,就看到了贺迅出现在马路对面。
看到他的第一眼祈临就感觉到贺迅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债务缠身的时候贺迅就像是一只蚂蟥,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他扒着吸血,而现在却成了一脸泛着油光的脓包,气质都不一样了。
街头有两个男的正站在路边,从面相上看和贺迅是一类人,见他出来立即嬉皮笑脸地主动迎了上去。
祈临保持着不会被发现的距离随在三个人身后,看着那两个人对贺迅讨好恭维,一口一个贺哥这样叫。
他是不知道贺迅这样的人怎么就配得上一声哥了。
直到贺迅走进不远处的餐厅,祈临隔着玻璃门看到在最角落等着的女人,浑身就像从湿冷的雨幕坠入了冰窟。
在里面等候贺迅的人,居然是温聿容的助理,季荷。
贺迅留了两个混混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到季荷对面,拉开椅子。
祈临在餐厅的另一侧,隔着玻璃看到贺迅笑意不善地坐在季荷对面,而季荷仿佛已经习惯,面无表情地和他说了什么。
然后,贺迅就拿出手机,看了屏幕一眼,随后嘴角的笑裂得更开,心满意足地和季荷挥了下手,离开座位带走了那两个混混。
季荷看着贺迅的身影消失在雨帘里,正想叹气,余光却看到窗外一道模糊的身影。
厚重的雨伞遮住了少年的脸,只露出了熟悉的身形和背影,在沉沉的雨帘里跟在贺迅身后。
第90章
祈临想过很多种贺迅再次出现的方式, 电话短信骚扰,埋伏在小出租屋附近,跟踪他去学校……唯独没想过贺迅会找上温聿容。
夜晚的雨下得更大, 光线晦暗的老楼里阴气沉沉。
祈临倚在楼梯墙壁上,听着楼下终于传来拖沓的步伐声。
三道模糊的身影挤在狭窄的楼梯上,正往楼上来。
他先听到的是一把带着讨好的扁鸭嗓:“贺哥好桃花啊,居然有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给你送钱, 她和你什么关系啊?”
“能有什么关系?”贺迅哂了一声, 打了个酒嗝儿, “随时提款的金库呗。”
“以前也没看你有这样的人脉啊。”另一个人跟声道,“说说嘛,带小弟们也发发财。”
“唉。”贺迅得意地一摆手,“你们啊, 没那个命。”
“有的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的事, 正好被我知道了。”他一下一下地拍着铁制的扶手, 金属锈动的声音回响在老楼里, “那就活该要付出代价了呗。”
“脏?”扁鸭嗓眉梢一挑,像只看到猎物的鬣狗, “什么脏了?那女是做什么的?”
贺迅回头, 一把拍在扁鸭嗓的脑门上, 见人懵了要发火, 才捋捋他的后脑勺:“你猜对了,她身份可不简单……”
砰!
硬物落到墙面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三个人的对话, 贺迅吓得浑身一抖,回头才看到一袭修长的身影从楼上走来。
他眯了眯眼,看清祈临的脸后, 刚刚那丝心虚畏惧又退了下去。
“这谁啊?”扁鸭嗓没好气,“下个楼架子那么大,你皇帝啊?”
“哎。”贺迅回头拍了拍他,制止的意思明显,“回去吧,明天再喝啊,明天再喝。”
两个男人本来就是看人脸色蹭饭吃的,贺迅发话了,对祈临再不爽也只能扭头下楼。
等人走后,贺迅那点酒气也稍微压下去了,他故作平常地掏出钥匙上楼开门:“少见啊,你还能来我这儿,怎么,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爹了?”
他刚扭开门,旋即就被祈临一脚踹到后腰上。
贺迅猝不及防,支撑点都没找到,就这么趴到了客厅里。
尝到了嘴里磕出来的血腥味,贺迅怒火一下就蹿了起来:“草你妈你干什么?”
但是还没撑起来,就被祈临抓住了头发。
少年的声音沉暗低哑,不是祈鸢刚去世时那种自暴自弃的漠然,也不是除夕夜里的对峙,而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戾气。
“你从什么时候,找上温聿容的?”祈临问。
贺迅浑身的挣扎忽然停了,沉默半晌后,他才开口:“就许你抱个私生子的大腿好吃好喝,我要点钱怎么了?她随随便便在镜头面前露个脸都是普通人一辈子挣不到的钱,我只是帮她保密,难道还不能讨点好处吗?”
贺迅每说一句话,祈临的心脏就覆了一层冰。
他指尖用力,几乎是扯着他的头皮,一字一顿:“私生子?”
“我最开始是以为他们是那种包养的下贱关系,”贺迅嘶哑地咳嗽了一下,企图平复祈临的情绪,“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母子……母子更好啊,包养还会被踹,血缘关系可踹不掉。”
祈临浑身恶寒,连扯着他头发的指尖都在抖。
贺迅找到他失神的间隙立即挣开,防备似地爬到客厅的小桌子后:“我说你当初怎么穷得叮当响还跟人搭伙合宿,你小子一早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吧?你这么聪明给自己混上了好日子,让老子也添点光怎么了?我他妈又没给你找麻烦!”
“……闭嘴。”
“我看她挺宝贝那个儿子的,又是给钱堵我的嘴,又是把他签到自己的娱乐公司,”贺迅哼了一声,“保不准明年又是一个星二代,走他妈给他铺好的路,母子俩指不定谁比谁来钱快呢。我们就抓住这个秘密,能吃他们一辈子!”
祈临转身一脚踢翻了他面前的桌子,漆黑的眼仁泛出极致的阴戾:“我让你闭嘴!”
贺迅以前就拿祈临当威胁别人的工具,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刺头,顶多扎手,没什么威胁性。
但现在,不知道酒精过多导致四肢发软,还是此刻的祈临反应太不正常……贺迅看着如今比自己高,力气比自己大的男生,有一瞬间有种被扼住嗓子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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