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理解有多稀薄和浅显。
触碰会变得特殊,习以为常的事物会被清档,忽视的得失感会被放大无数倍,然后成为被喜欢那个人手里的鞭子和糖。
而陈末野,恰巧两样都很擅长。
……
陈末野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十点,除夕的朝阳落在窗面,窗帘偶尔摇曳时透出一小片稀薄的光路。
他长睫轻垂,回头就看到裹着被子贴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的人。
毕竟两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高腿长,夏天还能拉扯着盖一张毯子,但入冬之后就得老实分两床棉被。
祈临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怕冷,每天睡着之后都无意识地把自己裹成一条小春卷……但即便是这样了,他还是会在熟睡之后贴过来。
好像沾点别人的气息才能让潜意识安心下来。
陈末野看着他跟小蒲扇似的眼睫,像每天的打卡任务,指肚轻轻地触到他眼下,静悄悄地拨过那排睫毛。
祈临依然没醒,他的指尖便游移到斜上方的眉尾,点了点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第一次发现祈临的眉眼上有一颗新生的痣,陈末野是觉得新奇,然后便时不时地留意。
明明只是时间的凑巧,但他在偶尔的间隙却会有个莫名的念头……如果没人发现,他也许就能擅自占有这颗小痣。
反正连祈临不知道。
也许是指尖停留的时间太久,睡梦中的祈临皱了下眉,陈末野收回手,掀开被子下了床。
床上的人最后还是没有醒,他一如往常地进了浴室,准备洗漱的时候才发现架子上有一个袋子。
是祈临昨天晚上封存的毛衣。
陈末野打开袋子,看到那片没有处理的血迹和勾破的衣角,就意识到祈临是不打算清理这件衣服了。
昨晚他找到人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听到贺迅那两句最刺耳的话。
这件毛衣是祈鸢给祈临织的。
被贺迅扯坏了,被他弄脏了。
意识到这一点,陈末野眉心拧了一下,将毛衣从袋子里取了出来。
干涸的血迹不好处理,而毛衣的材质也不宜用普通的洗衣液,他先放水把毛衣泡起来,再尝试用少量洗涤剂轻轻揉搓了一下。
铁锈色的痕迹很快从里层漫出,陈末野眉心舒展了些,记住了力道和技巧,继续处理下一处污渍。
差不多把血迹都揉出来时,水已经被染成了淡褐色。
陈末野把毛衣取出来,换水的时候,一声低轻又沙哑的“哥”从身侧响起。
他稍怔了一下,回头就看到祈临顶着一头蓬乱的发站在浴室门口。
祈临睡了近十个小时,起床的时候还有些懵,看到床边是空的下意识起来找人。
他没想到陈末野在洗那件被放弃的毛衣。
害得他的心脏好像也跟着毛衣一同被泡得酸软浮涨。
他看着没什么精神,但也不算睡不好,陈末野转过头,把毛衣泡进重新放的干净水里。
“其实……”祈临往他身边迈了一步,手落到水里轻轻捏起衣角,“不用洗的。”
血迹受热变性会凝固难洗,所以这一池都是冷水,在冬天的早晨里冻得骨头都疼。
祈临想说他不会穿了,但却听到陈末野低沉的声音:“没关系。”
他说:“已经洗干净了。”
祈临低垂的眼睫动了一下,他看着陈末野被冷水泡得通红的手,突然很想握过去。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陈末野就好像察觉般将手从水里抽出来。
视野落了空,祈临小小别开脸,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陈末野用手朝他靠过来。
预料之中的冰冷敷在脸上,那只泡过冷水的手贴了他一下。
这个动作其实是临时起意,是陈末野见祈临有些低落,想帮他转移情绪。
他想看小刺猬受刺激躲开,生气又无奈地瞪回来,然后心照不宣地将那点情绪揭过去。
可祈临却没有躲,他好像忽然又不怕冷了,甚至往陈末野手背上蹭了一下,然后微微抬起那双圆眼望回来。
“好冷,”祈临低声说,“我给你暖暖。”
陈末野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滑动了一下,有秒余的静默,最后指尖在他的颊边肉上划了一下,变成了轻捏的姿势。
祈临明明挺清瘦,但脸颊上的肉却出乎意料地好捏。
“也没多暖,”他抽回手,回过眸,“好了,去穿衣服,我马上洗好了。”
祈临抬手抚了一下脸边的水,平静地哦了一声,离开前又悄悄瞥了镜子一眼。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不太合理,但却是他下意识想做的。
想了一整夜“喜欢陈末野”,所以他想碰碰陈末野。
直到祈临出了门,略显拖沓的脚步声远去,陈末野才慢慢地抬起手。
因为左手缝了针,所以缠着纱布,而他刚刚在洗毛衣的时候一直有小心谨慎地留意着……但现在却沁了水,冷湿了一小截。
祈临套了件外套,洗漱之后就出门买了两份早餐,回来的时候他哥已经把毛衣晾上,甚至坐在沙发里自己一个人换纱布。
虽然他的伤在左手,但一只手也不方便换纱布,祈临放下钥匙就走了过来:“我帮你。”
陈末野本来想说快弄好了,但祈临已经走了过来。
他的伤口刚换完药,祈临过来就能看到上面缝合的线。
老医生手艺其实不错,但落在陈末野的手臂上到底还是很刺眼。
祈临看了一眼,心口好像也跟着开了一条缝。
“对不起,”纱布覆盖裹缠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很疼吧?”
“现在不疼。”陈末野说。
祈临觑了他一眼:“那昨天晚上缝合的时候呢?”
陈末野靠在沙发上,因为有人帮忙,神色有些懒散:“忘了。”
“……”祈临嘴唇抿住,纱布缠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打结。
陈末野看着跟前的人揪着纱布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剪刀剪开打了个蝴蝶结。
他有点想笑,干脆就笑了:“这样好像有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祈临自然是不可能嫌弃自己的蝴蝶结的,“你要觉得不方便你就吩咐我。”
陈末野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被他的坚定打动,于是向着他刚买回来的早餐微微抬了下下巴。
祈临很快心领神会,去厨房拿了个勺子,将买回来的馄饨拆开,然后舀了一个回头准备递给他哥。
然后就发现陈末野抬着没受伤的右手,脸色似乎有些意外。
祈临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他伤的是左手,右手不受影响……陈末野只是使唤自己把早餐递过去,没到要人喂这一步。
两个人对视,沉默下来。
祈临会错了意,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局促地想把勺子递过去。
而陈末野却在他微微忙乱的间隙微微俯身,低头咬过了他勺子上的馄饨。
第45章
除夕没几家店开门, 祈临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家面馆。
因为没尝过,不知道味道,所以他会盯着陈末野的嘴唇……很合理。
他哥唇形偏薄, 色泽也浅,虽然时常抿着,但祈临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会像个漂亮的桃心。
陈末野抬眸的时候,就捕捉到祈临一晃而过的视线。
他依然捏着勺子, 像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喂下一个。
于是陈末野把绑着蝴蝶结的手轻搭在沙发的靠背上, 微显懒意地斜了过去, 低声:“有点烫。”
祈临动了下眼睫,捧起碗又舀了一颗。这次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放到唇边小小地吹了一下。
他太久没用这么亲昵的姿势照顾别人,有些试探地捏着勺子:“应该……不烫了。”
与其说是因为生涩, 倒不如说是怕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陈末野像之前一样微微俯身,却不止掠走馄钝, 而是连带着勺子也一起咬走, “一起吃吧, 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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