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像一把歹毒的冰锥,瞬间刺穿脊骨,彻底封冻了祈临先前那些胡思乱想。
夜风刮在耳边响声很大,祈临进门时指尖落到把手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冷得没有知觉。
他垂眸换了鞋,进门的时候才听到陈末野近在咫尺的声音。
“怎么在外面这么久?”
祈临惊了一跳,回头时才发现陈末野原来就在门边,视线一直随着他。
祈临下意识地别开了眼,故作随意:“没,艺术节之后有点兴奋而已。”
他走到沙发边把书包扔下,回头开始找衣服,并且平静地问:“你要洗澡吗?还是我先?”
陈末野没有回答,他只好低头拿了换洗的衣服,然后将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开:“那我去洗……”
“祈临。”陈末野住了他的名字,语气有点重。
直到祈临回过头,他的声音才放轻:“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祈临看着他,企图恢复回来时那点正常的懒散,“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是没反应么,现在要先洗澡?”
“洗澡什么时候都可以,”陈末野走到他跟前,微微低头,“在门外发生了什么?”
浅色的瞳仁倒影着祈临的轮廓,不动声色地看穿了他所有的掩饰。
他哥太过敏锐,祈临一时有些无措。
片刻的沉默后,他低低地开口:“陈末野,要不……你还是去玫姐那边住吧。”
他的声音带着点试探,陈末野没有生气,只是轻挑了下眉。
他说:“所以你在外面站了半天,就是在想怎么赶我走?”
“不是。”祈临很快否认,又有些无力,“贺迅……我爸好像发现我搬到这里了。”
他垂着眼,眼睫在偏白的皮肤上轻轻颤动着。
祈临和陈末野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就被贺迅堵过,还在倾盆大雨的巷子里打了很难看的一架。
当时祈临是觉得人生末路没有希望,所以对那个人有点同归于尽的极端想法,可是现在不一样,他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种恶劣的家事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参与的,更何况陈末野还在读高三。
在关键时期,正常人都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怎么知道?”陈末野却问,“刚刚在门外看到他了?”
祈临摇头,把香烟蒂的事情告诉他。
陈末野看着他情绪低落的模样,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点安抚的意味:“你先坐着。”
祈临轻易地被他按在沙发上,视线凝在半空中微微出神。
直到轻微的关门声传来,祈临重新抬头。
陈末野单膝落地轻俯下身,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我看过了,只有一个,楼梯毕竟是公共区域,有可能只是凑巧。”
祈临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且楼下大门有监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们明天去问问老太太能不能查一下?”陈末野的语气平缓而柔和,并没有因为贺迅而有什么波动。
见祈临的脸色还有些紧绷,他忽地笑了下,抬手轻轻拨了拨祈临垂放在扶手边的指尖,商量似地:“问题一起解决,赶我走的话……收回?”
他的掌心温热柔软,祈临在上面找回了点温度,终于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我这叫赶你么?”
“你这还不叫赶我?”陈末野眉眼温沉,好耐心地看着他,“还是恶意毁约的那种。”
祈临被指责了,有点心虚,但他还是觑了陈末野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雨巷里发生了什么。”
贺迅这个人日子过得稍微舒坦一点都不会想到身边的人,但只要缺钱,就一定会无所不尽其用。
更何况祈临对他动过手,他还憋了一口气。
“因为知道,所以才有点生气。”陈末野最后拨了一下他的尾指,慢慢站了起来,“有人‘哥’是叫得多,但遇到问题的时候却把我当外人。”
这话听起来有点冷,但又是事实。
祈临心虚地接受了事实:“……我错了。”
陈末野低声笑了:“你也就认错快。”
祈临微微抬头,眼神里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陈末野淡淡地抬起眼睫,显然这只弟弟是把上次喝醉酒和他说胡话那段记忆忘了。
这么容易忘。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陈末野忽地又抬起手,捏住了祈临的脸颊。
这回用了点力气,祈临疼得微微眯眼,但偏偏他理亏,不好挣扎,只能闷声受着他哥的怒意。
好在陈末野没有捏太久,很快放开了他。
祈临揉着自己的脸,嗓音有点闷:“你以前也这样么?”
陈末野斜他一眼:“哪样?”
“不高兴就捏别人的脸。”祈临说。
陈末野敛回目光,绕到床边找了换洗的衣服,懒散地从祈临略好奇的眼神里经过。
“不捏,”进浴室之前,他懒声,“不是对每个人的脸都有兴趣。”
……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陈末野陪着祈临一起去找了房东老太太,请求能不能查一下大门监控。
她撇了两个人一眼,神情很严肃,但还是同意了。
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不懂电脑操作,所以监控录像是接在隔壁杂货铺的老板手上。
结果查的时候才发现监控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坏了,什么记录都没有。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平时管这家店都够忙的,实在是没注意。”老板嬉皮笑脸地说。
祈临站在门外,冷眼看着这个不负责任的老板。
他记得之前也有一次捡过老太太的狗,出来找时才发现狗是寄存在老板这儿,他当时就不管不问。
“没事。”老太太低头指着自己牵的小白狗,“怪它,我养条狗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果真遇上事了不会叫也不会看门!畜生就是畜生!”
串串小狗蝴蝶才不知道她骂的是什么,兴奋地绕着她的脚转圈,反倒是老板的笑容僵硬了一些。
陈末野微微俯身,靠向身边的人,低声问:“她是在……指桑骂槐?”
祈临压住了那点想笑的冲动:“嘘。”
“这边只有一个监控,坏了就没办法了。”回到二楼,老太太神情肃然,睨了他们一眼,“怎么,你们遇到事了?”
见他们都不说话,老太太又警告道:“我本来就不该给未成年人租房,现在你们要是不告诉我惹什么事,出意外我就报警了啊。”
陈末野扫见祈临抿起的嘴唇,低声:“是我。我和别人打架,被记恨上了。”
老太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看着挺斯文干净的,和别人打架?”
语气有点轻蔑和质疑,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陈末野低眉顺眼地嗯了一声,还想补充两句,身边的人却忽然开口。
祈临看着老太太:“不是我哥的事,和他没关系,是我。”
他之前一直觉得,和别人阐述自己那些家事丢脸又困难。
但是比起别人的偏见,他更不想陈末野被猜疑。
老太太安静地听完贺迅的事情,眉目松缓了些,但依然冷漠:“行了,知道了。”
随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牵着狗就走了。
老太太向来让人捉摸不透,祈临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没查到监控录像还是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陈末野帮他分担了一点情绪,可他不想把他哥完全当成情绪堆放地,所以一整天表现得都很平静。
直到晚上入夜熄灯后,那点持续的焦虑才显现。
这大概就是撒谎的报应。
他昨天应付陈末野,说自己睡不好是做噩梦,今天晚上就开始真正地噩梦不断。
祈临在凌晨三点醒来,他渡过梦魇后的心悸,悄无声息地往身边看了一眼。
陈末野就在身侧,呼吸均匀,睡颜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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