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港岛竟然会有这么冷的时候。脚下原本辉煌的都市好像都在这夜的风中熄火冷却了。
深夜缆车停运,大部分游客最多都到凌霄阁,很少有人继续向上。眼下,山顶公园只有他们两人,趴在观景台的栏杆上独占眼前靓丽的风景线。
“知道了,”庄情回应一声,把梁嘉荣的围巾往上提了提,帮那人挡住口鼻,“挡着点。”
梁嘉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剩下一双眼睛朝他眨了两下,紧接着这人像是很无聊,像是故意的,仰头对着天空又呵了一次气。
雾蒙蒙的白气在远处的路灯照耀下腾起。
然后一阵冷风吹过,梁嘉荣立刻又缩了回去,整个人团起来,在原地跺着脚左右转了两下。
其实,这么天寒地冻的夜晚确实不适合跑到山顶看风景。即使梁嘉荣的身体已经在庄情堪称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恢复得相当不错,即使庄情特意用衣服把这人包得严严实实,今夜也还是太冷了。
冷空气伴随着呼吸窜入肺腑,就连庄情这样的体格都觉得肺部弥漫起针扎般的刺痛。
某种气味在鼻子和喉咙间蔓延开来,像冰冷的铁。
他看着梁嘉荣死撑的模样,正打算凑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替后者挡风,结果梁嘉荣却掏出插在衣兜里的一只手推开他,说,不许动!
“干嘛?”庄情发觉这人从刚刚起就在有意无意和他保持距离。
包括一反常态,非要大晚上跑来山顶吹冷风也是。
要知道梁嘉荣最怕冷了,以前凡是冬天的活动他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就会露出那种不情愿的小表情。
梁嘉荣不回答。
他就这么站着,望向远处灯光闪烁的城市。
这个瞬间,庄情看见了自己曾经最熟悉的梁嘉荣的样子。
结婚后的那么多年里,这人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沉默内敛的状态。很多次庄情看着梁嘉荣眼睛,分明是能看出后者心里是压着事情的,只是梁嘉荣从来不说。
眼下,久违的既视感让庄情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的恐慌。
其实自从梁嘉荣失忆以来,他一直都存在着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就像是明明踩在云端上却不得不担心随时都会落回泥里一样。
他把梁嘉荣捧在手心里,向对方隐瞒了过去他们之间的争吵和矛盾,以及所有的错误和痛苦。他一边享受着这个遗忘了过去的梁嘉荣,享受着对方因为百分百爱他而表现出来的温柔和幸福,却也一边被过去的阴影笼罩。
甚至,有时候庄情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让梁嘉荣恢复记忆。
因为眼下的幸福是建立在谎言上的,他害怕这是另一个错误的开端,害怕自己会在梁嘉荣记起过去的那天再次失去一切。
为此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看清楚这份感情。他觉得如果自己从前不是那样,哪怕只是好那么一点点,或许都更有底气求梁嘉荣爱自己。
“庄情!”梁嘉荣突然叫了一声。
这声呼喊让庄情的心漏跳一拍,仿佛被抓包似地感到慌乱,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梁嘉荣的语气里带着从未听过的兴奋和激动,庄情转头朝身旁望去,只见梁嘉荣伸出手掌,抬头望向夜空,眼睛特别亮,像是要接住什么从天落下来的东西。
他跟着抬头看了眼,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
“下雪了。”
这个回答让庄情又是一愣,他想,怎么可能下雪,港岛一百年没下过雪了。
“真的,”梁嘉荣拉了他一把,“你再等等。”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人的情绪影响,庄情也渐渐变得有些兴奋和期待,一颗心怦怦跳着,再次望向头顶茫茫的夜色。
在港岛很难看到星星,这座城市太明亮了。而哪怕有千千万万的人爬上过太平山顶,他们也多是去俯瞰脚下的辉煌,而非望向头上暗淡的夜空。
长久的凝视中,庄情觉得自己的视线被无边无际的天空勾住,整个人都在旋转。梁嘉荣原本抓着他手臂的手滑了下去,轻轻地牵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成为了他留在现实的一个锚点。
温度差让肌肤相贴的触感变得格外鲜明。
庄情差点忍不住笑了一下。
就在他以为这只是梁嘉荣耍的一个小把戏时,突然间,他感觉自己似乎真的看见了几点零星的白色从天空坠落,像是宇宙的粉尘。
庄情不由地也瞪大双眼。
一点很轻很轻的凉意落到眼皮上,转瞬间就化作微不足道的湿冷。紧接着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看到了吗?我没骗你吧?”耳边传来梁嘉荣的说话声。
庄情好一会儿都没有讲话。
风呼啸着吹过山顶。
他不知道刚刚落下的那几点到底是不是雪,但……就当是又如何呢?
时隔百年,有两个人在太平山上亲眼见证港岛再次下雪。
一场全港只有他们见过的雪。
第84章 石头心
料峭寒风吹进二月下旬南方阴绵绵的潮湿空气里,梁嘉荣后脑的伤开始时不时地有些隐隐作痛。
眼下,熟悉的疼痛又如蛛网般在整个颅后扩散开来,拉扯着皮肉和神经,让他觉得脑子里反复有什么在一抽一抽地跳动。
“不舒服?”察觉到他异样的庄情走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关心道。
梁嘉荣吐出一口气,说头有点痛。
听见这话的庄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眉眼间凝聚起凝重神色。只见他伸手托住梁嘉荣的脑袋,把人抱进怀里,手指滑入发丝间,动作轻柔而熟练地找到了对方受伤和手术后留下的那块疤痕。
虽然那里已经愈合长出了新的血肉,但仔细摸上去的手感还是不一样的,有种诡异的光滑和细嫩,跟周围的皮肤触感突兀地区别开来。
庄情没有用力揉摁那里,只是用手捂着轻轻摩挲。
梁嘉荣头靠在庄情肩上,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疼痛的症状似乎真的因此有所好转。
“好点吗?”
“嗯。”
梁嘉荣轻轻吸了口气,花香味飘进鼻子里,伴随着呼吸梭巡肺腑。
眼看着姐姐的肚子越来越大,这段时间的梁嘉荣也结束了什么都不用干的修养生活,开始重新打理起公司的工作。
而年后庄情也忙了起来,几乎是连轴转地参加不同的会议和活动。
两人的相处状态一下变成了离多聚少。
过去的事情在脑海里依然模模糊糊的,偶尔会莫名其妙想起来一点,但大部分记忆还是跟雾里看花一样。不过,梁嘉荣倒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庄情了。
他需要一个情绪稳定、从物质到精神都值得依靠的人站在自己身边,哪怕很多时候他并不会轻易向对方求助。
庄情就是这样的人。
就好像有他在,天不会塌。
“庄情。”寂静中,梁嘉荣开口喊道。
被叫到名字的人问怎么了,梁嘉荣低头,抬手盖住庄情抚摸他后脑的手,引领着对方往下,抚上主动暴露出来的后颈。
“你标记过我吧?咬一口。”
庄情整个人都顿住了,好一会儿后才不敢确定地问:“真的?”
“快咬。”
于是庄情低下头,用嘴唇贴着那片柔软温热的皮肤,先是在上面亲吻了一会儿,等到梁嘉荣明显没那么紧张后,才张开嘴,咬住了那块肉。
犬齿准确地刺破腺体,伴随着信息素注入,再次标记伴侣的满足感让庄情瞬间感到一股快感在神经里炸开,蔓延填充着全身,让他本能地想要咬得更用力。
但他克制住了,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股脑地用自己的信息素对梁嘉荣进行洗礼,而是控制着让属于他的气息满满流入对方的身体。
几十秒后,他终于松开梁嘉荣的后颈。
只见那上面多了一个鲜明的、泛红的牙印,如同一个专属的记号。
庄情紧紧抱着梁嘉荣,耳鬓厮磨地说:“今晚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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