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情心有所觉地看了这人一眼,不过林永谦的异样只是一瞬间的事,眼下他的表情又与寻常没什么不同了。
“就是因为老的要咽气了,年轻的才坐不住。”庄情没有非要安慰林永谦,而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地接了对方的前半截话。
不然,倪子诚哪怕确实狂妄自大,甚至偶尔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也不应该跟疯狗一样突然来招惹他。
这人不像哥哥倪子义城府极深,做任何决定都是在经过精密计算得失的,但也正因如此,驱动倪子诚的往往都是很直接的诱因。
就像人类饿了会找吃的,快死了会挣扎,生气了会想发泄……这些都是印刻在本能里的东西,无需经过社会化习得,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倪子诚具有一种动物性。
庄情其实能大概猜到,倪子诚做这些并不是和他庄情有什么仇怨,要针对他,只是因为倪子义在他这里碰过壁,所以倪子诚想通过“把他拉下来”这件事证明自己比亲哥要强。
但可笑的是,倪子义大概从来没把倪子诚的手段放在眼里。
就连庄情自己,此刻也更关心倪子义到底有什么打算,而非倪子诚搞出来的那些事。
“对了,还有件事,”林永谦突然压低了声音,转头看向庄情,只见他嘴唇翻动,蹦出三个字来,“招子雄。”
空气静了一瞬。
庄情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但这个名字、这个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在他九岁那年,招子雄带人绑架了他,在成功向庄家索要巨额赎金后便潜逃出境,自此再未踏上港岛半步。
“怎么提起他了?”
“据闻,只是据闻,一周前有人看到他回港了,”林永谦继续道,“你觉得他回来做什么呢?”
能干什么呢?只能是为了钱。
当年庄家给的赎金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惜招子雄这个人是众所周知的滥赌,花钱如流水,否则也不至于想到要去当劫匪。
但这是个恶性循环,抢来的钱来得太容易,所以更不会珍惜,总觉得没了再抢就好了,于是就愈发随便地花出去。
想来那笔赎金已经用得所剩无几了。
当初那个Omega在生日宴说的话在这时刺入脑海。庄情不知道他向自己透露有人计划绑架梁嘉荣这件事是出于何种目的与动机。
但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很难不让人做过多联想。
沉默中,林永谦拍拍庄情的肩膀,开口:“行了,就当是给你提个醒,可能我们想多了也说不定。喝酒吧,难得今天人齐。”
烈酒如一缕火下肚,灼烧着喉管和味道。
从前庄情觉得跟林永谦和几个朋友偶尔出来吃吃饭、喝喝酒是挺放松的一件事,但或许是因为心里挂着事情,所以今天格外有些坐立不安。
他拿出手机。此刻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出头,而半小时前发给梁嘉荣的那条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就算梁嘉荣事先说了今天很忙,庄情也难免焦躁起来。他感觉自己好似患上了分离焦虑症,他没标记过别人,不清楚是不是所有Alpha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忍不住在输入栏里又编辑了一条消息。
【忙完了吗?】
然而打下这几个字后他顿了顿,又抬手删掉了。然后庄情点开梁嘉荣的手机号,准备直接给那人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脸颊突然贴上一阵冰凉的湿意,同时还有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周围的说笑在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停了半秒。
这半秒里庄情先是猛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转头望去。
只见梁嘉荣站在他身后,一手扶着沙发椅背,一手夹着烟还拿着酒杯,正低头看他。
圆滑的冰球浸泡在琥珀色的酒里,伴随着晃动撞击涔着冰冷水珠的杯壁。恰好一阵袅袅的烟气从那人的双唇间涌出来,柔似轻纱,白似雾,将那张面孔遮挡。
这之中藏着一个人的眼,总泛着水光,仿佛充斥着水汽的深春的风。
“阿嫂。”
“好久不见喔,阿嫂!”
“我们庄少终于放你出门了?”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和说笑声中,庄情看着梁嘉荣对他轻轻勾唇笑了一下,然后才抬头,说:“好久不见。”
心在一瞬间升起扑棱棱的颤动,仿佛有无数只蝴蝶在身体里振翅。
第46章 借酒浇愁
“阿嫂,少见你食烟喔。”苏乐颐笑眯眯地说道。
其余的人见到梁嘉荣出现后,纷纷很有眼色地挪动屁股,把庄情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梁嘉荣坐下,把抽了不到一半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说:“毕竟有人不喜欢烟味。”
这个回答又引来一连串起哄。
“喔唷,‘有人不喜欢烟味’。”
“谁啊?哪家大少爷这么矜贵啊?”
“你别太惯着他了,阿嫂。”
庄情确实不喜欢烟味,但他在知道梁嘉荣其实是抽烟的以后,却意外的并不反感。梁嘉荣不像大部分抽烟的人,身上都有股烟臭味。这人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就连抽的烟似乎都是特意挑的那种味道清淡的薄荷烟。
甚至,庄情觉得自己还有点喜欢看梁嘉荣抽烟。
因为后者抽烟时会习惯性地把眼睛眯起来一点,同时脸上流露出某种明显的餮足,让人感觉像是一只偷腥成功、心情愉悦的猫咪,特别软,特别可爱。
“忙完了?”庄情忽略耳边那些调笑,搂着身边坐下的人,低声问道。
-
林永谦今夜的人间观察节目就这么从饶有兴致地研究庄情,变成了饶有兴致地研究庄情和梁嘉荣。
梁嘉荣举手投足间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在他们面前依旧是和善之余带着点距离感,而且很有分寸,哪怕跟庄情挨在一起也绝不在公开场合做有伤风化的行为,不似有些情侣,跟连体婴一样如胶似漆,若无旁人的你侬我侬。
庄情就有些反常了。
这人好似恨不得黏在梁嘉荣身上,无论是腿,还是身体,又或者是眼神,无一不向后者倾斜。
林永谦还没能成功刺探两人目前的感情状况,但看样子,这根姓庄的木头竟然有要开窍的意思。
“林少,我想拜托你件事。”
这话令原本还沉浸在八卦中的林永谦一下打起精神来,他收敛了过于直白的审视目光,问:“什么事情?”
要知道梁嘉荣很少拜托人,但凡开口都是严肃的事情。
“我这边有个加拿大物流公司的名字和一些法律文件上的信息,正好你们家里是做航运的,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对方的底细,最好能有近期的生意往来情况。”
林永谦看了眼梁嘉荣手机上打出来的名字,先是挑挑眉毛,然后说:“有点印象,好似没多久前才见过这个名字。你急着要吗?”
“越快越好吧。”
“那你缩一下范围,是优先查入关记录还是出关记录?”
梁嘉荣沉吟片刻,说:“出关的。”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庄情凑过来,语气里隐隐参杂着不满地加入这段谈话。
说话时的吐息扑打在耳后,热气沿着那小片皮肤流动,往脖子和衣领里钻。梁嘉荣身子微不可闻的一紧,转头看向庄情。
那人靠得很近,转过脸后两人几乎要贴在一块。梁嘉荣看着相聚不到几厘米的鼻尖和嘴唇,面不改色地往下一扫,落到庄情的领结上,然后问:“怎么还不拆了,不难受吗?”
说着他伸出手,勾住那个自己亲手系好的领结,把打了一天的领带拆散,紧接着梁嘉荣侧头,在庄情脸颊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一下。
外人看来,他们似乎只是交换了一句悄悄话而已。
哪怕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庄情的不满也几乎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今年圣诞节我们计划一起去瑞士滑雪,顺便去佛罗伦萨新年倒数。”那边,喝得上头了的苏乐颐开始跟身旁的人分享自己的约会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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