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还要找人去偷?”
“你不了解他,”梁嘉荣垂下双眼,冷漠中带着点厌倦地开口,“假如是你有把柄落在仇人手里,甚至没法睡上一个安宁觉,你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他从来没有想过对父亲赶尽杀绝,不然也不会将后者做的事情瞒下来。要知道当初为了摆平这些事他废了不少力气。但对于他的父亲而言,这个硬盘无异于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梁嘉荣夺过权力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就变成了纯粹的仇人,那个男人无法容忍往后余生都仰仗着自己的亲儿子鼻息活着,就像他从来认不清自己的愚蠢和短浅。
掌心的热度隔着衬衫压到皮肤上,梁嘉荣抖了一下,这才发现庄情的手不知何时游移到了腰上。
他看着靠在他胸前的庄情,突然伸手摸了一把后者的脸,问:“你身上是不是有点烫?”
“嗯,”说话引起的震荡从胸口传来,“我易感期快到了。”
这个回答让梁嘉荣当场愣住,他在心里快速一算,发现竟然真的又要到庄情的易感期了。
三个月的时间明明也不算短,但此刻回想起来几乎就像是眨眼过去的一样,当时他让庄情签离婚协议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
办公室外,陈憧心不在焉地点了几个待办项目,却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电子时钟,数字不停地闪烁着变换。
许久后,他像是放弃般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再度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梁嘉荣的办公室隔音非常好,门一关上便完全听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连一丁点儿声音都不会漏出来。但陈憧能闻到那股Alpha信息素的气味在空气中渐渐变得越来越浓。
这之中代表的含义简直昭然若揭。
黏在身上的人带着比平日里更炙热的温度,花香也在不知不觉间释放出来,将梁嘉荣团团围住。
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几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再开口时,把话题拉回到最初的重点上:“你觉得倪家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肯定都不会是好事,”庄情一边仰头,用鼻尖蹭过梁嘉荣的脖颈,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们应该巴不得我现在搞出些丑闻,引起舆论。”
而倪家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哪怕庄情再这么小心行事,对面也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把脏水泼过来,所以即便目前看起一切平静,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也必须时刻警惕。
因为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暗潮涌动。
梁嘉荣想到自己那个被倪子诚买走的硬盘,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哦,还有,”庄情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家里定了这周五去拜山。你记得把时间空一下。”
第53章 拜山
按惯例,庄家会另外请高人算一个好日子,错开墓园人多的时候去祭拜祖先。
这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管思雅早早地起了床,抽出三根香点燃,捻在手中,跪在神台前的软垫上。
青烟袅袅腾起,卷着一股檀香气味飘散开来。香炉背后的牌位上,用金漆写着庄门堂上列祖列宗。她对着祖先牌位喃喃低语。
她其实不信神佛鬼怪,只觉得人死就是死了,一捧灰一吹就没,没有那么多报应不报应的。
但庄文信这个,所以她会把这些礼数都记住。
该说的说完,她将三柱高香插进香炉里,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尽管这个家的关系向来都称不上和睦,但自打庄文将私生子认回家之后,管思雅就开始察觉到有什么变了。
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隐晦的氛围在蔓延,仿佛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些事,而这些事情不只是单纯的秘密,而是在暗中跟他们彼此都有所牵连。
庄文自然不可能跟他们透露关于私生子的一切,但枕边人是什么性格,管思雅比谁都清楚。他从来不怕人有野心,这或许是一种自大,一种相信自己能够轻易操控一切的自大,就好比当年她接近庄文,后者不可能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
陈憧能被庄文认回庄家,大概率是后者在陈憧身上看到了野心,否则大不了就是给点钱让对方自生自灭。
至于陈憧想要什么,答案看上去是那么的简单明了。
管思雅不担心庄情的脑子,也不怕自己儿子斗不过别人,她唯一担心庄情的一点,就是后者这一生过得太顺遂了,除了当初被绑架的经历,几乎什么苦都没有吃过。
出生富贵人家,自小过的就是好日子,不知道穷是什么,不知道为了温饱而挣扎是什么滋味,甚至连脑子和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哪怕是当初不情不愿结的婚,都让他碰上了梁嘉荣——管思雅怎么可能看不出现在的梁嘉荣是真心喜欢庄情。
有时候管思雅这个亲妈都要忍不住想,上天怎么会偏心成这样,把好的全给了一个人。
所以庄情根本没有任何紧迫感,更没有野心,因为对他来说,想要的都能拥有。哪怕暂时没有,他只要动动脑子,想点办法,也终归会拥有。
一切都理所当然。
而没有紧迫感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会让人不知不觉陷入一种被动的境地。所以管思雅一直都在教庄情去争取,反复告诉后者现在有的一切他值得,但不是应得的,就是害怕有朝一日这个缺点会害了他。
“老天保佑。”
明明不信神佛,管思雅却不自觉地喃喃道。
-
港岛上空的天是灰蒙的,远处的海水涌现出一种深沉的颜色,和素日阳光下碧蓝的模样截然不同。
司机打着雨伞拉开后座的车门,庄情下车后接过那把伞,转身帮梁嘉荣遮住天上落下的雨水。
漫山的坟头,面朝着大海。
港岛寸土寸金,能在死后埋进一块地里的大多非富即贵,更多的人死后只是将骨灰瓮都塞在小格子里,从生到死都窝在方正的监牢中。
庄家的坟头在山坡的顶端,修得恢宏阔气,仿佛死了也高人一等。
除去庄文父母的墓碑,还有另一个坟头,上面刻着的名字叫庄肃,是庄文早夭的弟弟。而庄文的碑也早就已经立好,原配夫人的名字镌刻在那块墓碑左边,庄文的名字则列在右侧,用油纸封着。
不过,据庄情说,原配夫人的骨灰并没有埋在这里,而是被娘家要了回去,单独下葬。和庄文并在一块的这个墓只是个衣冠冢,里面放着当初夫人下嫁时戴的婚戒。
庄怜没来。
自从母亲死了之后她一直都不来祭祖。
陈憧倒是来了,正站在庄文身旁,替后者打着伞。
梁嘉荣想起之前调查陈憧时,资料上说他的母亲已经亡故,而母亲那边和娘家断绝了关系,所以在认回庄文这个父亲之前,陈憧基本上就是孤家寡人的状态。
梁嘉荣不知道他站在这里有多少真心,但他一直能感觉到陈憧并没有多喜欢庄文这个父亲,甚至都没有那种私生子有朝一日被认回家里的得意。
一旁的管思雅正忙着布置祭拜的茶酒,管家举起伞替她挡雨。
她是个很合格的当家主母,尽管是情人上位,从前又是选美冠军,在娱乐圈曾经红极一时,但做起事情来却非常利落,也很有自己的主见。
梁嘉荣上前帮管思雅将准备好的祭祀用品从袋子里拿出来。
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管思雅今日只画了一点眉毛,在这双柳叶眉下,是圆而灵的杏眼,鼻子挺拔而精致。她是那种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可笑起来却又明艳动人的类型。就凭这张脸也能看出来,庄情的美丽百分之九十遗传自母亲。
“帮我把茶杯、酒杯摆过去吧。”
梁嘉荣照做,替他举伞的庄情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雨水砸在脚下的石板上,溅起一片细密点水花。加上偶尔从海上吹来的一阵风,他们的裤腿几乎都湿了,潮气就这么顺着湿透的布料包裹住皮肤。
上完香烛,敬完茶酒后,就是化衣纸。
点燃的纸扎用品在雨中燃烧起来。
橘红的、跃动的火焰在灰霾的天空下和丝丝细雨中有种诡异的美感,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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