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序握紧了方安的手。
“嗯。”
方安也跟着回握了回去。
两个人那天还围了差不多颜色围巾,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抵达他所在的监狱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登记,等前面的流程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人被引导着带到了一个小房间。
再进那个门之前,商时序没有跟着方安一起进入,他自觉的站在门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方安:“好。”
*
那是方安最后一次见他的生父。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父亲本人长得并不丑,有一张还过得去的脸。如果要是拿着放大镜细细的找,其实也是能从方安的五官中看出一点点符盛的影子。
这个男人有一张比同龄人更不显老的脸,只可惜他的心一片漆黑,在看到方安的时候,他甚至依旧想编瞎话哄他。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方安看着对面的生父,在听着他一顿胡扯以后,这才对着听筒那边轻声开口:“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改姓了。”
符盛:“……”
方安:“还有,我把户口也迁出来了,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符盛:“……”
在没来之前,方安真以为自己见了符盛以后,一定有很多话想跟这个男人说,问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却那样欺骗自己?那样戏耍他?
可真正见了面之后就发现好像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他就那样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对面那个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男人。
对于符盛来说,他在见到方安时其实也稍微楞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整个人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不过很快又很快回过神来,他趴着窗户,一声声的叫他小安,小安。他依旧如往常那样,在他面前搬弄的是非,说他这一次根本就是被人陷害的!
旁边有人看着,当时的方安也不好多说什么,也有点怕多说了什么话,万一对商时序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方安在安静的听着他胡言乱语,后,才对他说完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听到他改姓了,男人看起来不大高兴。他和外界的其他人一样,似乎下意识认为方安如果改姓的话,肯定和那个商时序姓,脱口而出就是他又不是你亲爹。
“不,我和妈妈姓了。”方安直直的看向那个男人:“我上次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现在想起答案了吗?”
符盛似乎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方安竟然现在还在关心这个问题,他整个人顿时愣住,试探性的说了两个名字。
很好,那两个名字都不是方安妈妈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他哪一任的名字,反正不是方玉萍。
符盛看方安的脸色不对,也猜到自己可能记错了名字,最后竟然直接问起了方安,想让方安直接告诉他。
“没必要了。”
以前方安总是听到各种血浓于水的理论,认为血缘是长不断的羁绊,于是对生父充满期待,以为他也会像自己的母亲那样,而现在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嘛。
一手将他带大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给予他爱和陪伴的,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另一个和他毫无血缘的少年。
*
从监狱出来以后,方安和商时序并没有讲什么多余的话,似乎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个人默契的去了一趟墓园。
前些日子天气炎热,上次来的时候摆的花已经枯萎了,方安蹲下为其更换上新鲜的花束,又擦拭了一下周围的灰尘。
那会子商时序可能是看到方安有什么话想对自己妈妈说,他自觉的提出他去另外一边等他,然后被方安拉住了。
他在商时序诧异的眼神中取下贴在自己耳后的耳蜗外机,然后交给他。
方安的世界再度没有了声音,陷入一片死寂,因此也并没有听到商时序那句话的声音,只从唇形推断他在问他怎么了。
方安摇摇头。
他四岁以前就是这样的世界啊,之前还能听到的一点点呜呜呜的风声那会子也听不到了,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触觉。
那一瞬间他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
等两个人从墓园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接近中午了,早晨还灰蒙蒙的天气到那个时候竟然出了大太阳。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从云层倾泻而下的阳光洒满了这个沿海城市,路上的时候,方安突然想起他俩之前还商量过,10月份国庆的时候打算去哪里玩?
望江市的周边几个大大小小的景点,或热门或冷门,几乎都已经被他们逛完了,所以并不考虑这个,那会子他们想的就是国内国外有什么好玩的…
之前商量了很久,都始终没有商量出一个具体的地方,那会子方安突然开口“我想去一趟妈妈的老家,就只是去看一下,不去打扰她的家人…”
方安轻轻开口:“我其实对我妈妈的家人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记得他每次给某一个电话打完之后都会抱着我哭,哦,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叫哭,只是看着她眼睛不停的往外冒水…”
虽然在车上的方安只说自己想去,并没有说要带上商时序,但这事是不需要特意强调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要去的话,商时序肯定会跟着一起去。
“好啊。”商时序当时专心开着车,一边还要回答着方安的问题,“刚好这两天天气也没之前那么热了。”
*
方安母亲的老家在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地方,两人一进去就能明显感受到那里浓浓的排斥感,那些人似乎非常排外。
当地人对于外地游客的态度并不是热情或者欢迎,而是狐疑,两人一路上不知道接受到到了多少探索和探究的目光。
给那会子的方安吓得一直和商时序紧紧挨在一起,生怕和他走散了,会被套麻袋,而商时序也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但好在那些不欢迎也只是停留在目光上,且基本上都是些年龄比较大的本地人才会这样,而一些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年轻人比较思想还没那么老古板,看起来就非常正常了。
那次方安和商时序在那座小城里待了三天,而也就是这三天,就已经足够他们把那个不大的地方几乎逛遍了。
中间还去了一趟当地比较有名的一个小景点,一个开发很久的溶洞。
为了照明,溶洞里面被工作人员装了好些五彩斑斓的彩带,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整个洞穴的压抑、逼仄,也驱散不了当时的方安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进入那个溶洞的深处,越感觉心慌,整个手臂都汗毛直立,感觉胸闷气短,几乎透不过来气。
而商时序应该也不怎么舒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紧紧拉着对方的手。
其他人似乎没感应,还说他们俩大老爷们磨磨蹭蹭的,让他们赶紧走。方安却开口:“我要回去了。”
商时序并没有觉得他无理取闹,立马也跟着同意了。当时队伍里还有不少人说他俩花钱买了票都没进去看就直接走了,也太冤大头了。
不过那些话都是用本地方言说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了一些嘀咕,当然也就没在意。
可能人真的有直觉这种东西吧?
说起来也是幸运,他们后来离开那地方大约半个多月之后,再新闻上听说听说那地方的溶洞出事了,还上了新闻。
不过由于那地方太小,知道的人不多,新闻也只是昙花一现,发出以后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很快逐渐降低,被其他更大的新闻掩盖了。
那会子的他们依旧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两个人紧紧抱着彼此,心里想的内容在那一刻都差不多。
——真好。
*
而那趟旅程也算不上多么好玩,地方很小,也没什么逛的,但也是在一趟旅途中,方安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
人的确是会扭曲自己的记忆的,起码在方安过去的记忆里,在他自己的眼中,自己的母亲从没有放弃过他,即使再辛苦再累,打工也一直为他赚手续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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