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澄平府钱知府的宅邸,便是最好的选择。
钱知府早得了消息,昼夜不休地预备三日,将家中最大、最清幽的内院腾空收拾,帷帐寝具皆换新。
这会儿天色将昏,顾怀玉一行方才入门,钱知府亲自引着人穿过影壁回廊、假山水榭,站在一处朱漆雕门前。
钱知府躬着身推开雕花门扇,声音绷得发紧:“相、相爷,这院子虽比不得京中气象,但胜在清净......”
顾怀玉眸光扫过屋内一眼,微一颔首,算是许可。
钱知府不敢直视,拱手陪笑道:“相爷若有不称心处,尽管吩咐,下官定让人改。”
顾怀玉踏进屋内,只淡淡道:“本相到此之事……”
“下官明白!”钱知府立即抢答,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下官绝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待顾怀玉入内落座,钱知府却仍在门口踌躇。
他搓了搓手,突然谄笑道:“相爷,下官前些日子得了匹上好的马,通体肌骨匀称,蹄小腿细,步子轻巧,模样更是标致得很——”
“若相爷不嫌弃,权作是下官的孝敬。”
顾怀玉见惯下面官员的媚态,早已从善如流,他的身体如今还不能骑马,好马送他也是浪费。
他眉头都没抬一下,“不必,裴将军今夜便到,你不如送与他,就说是本相送的。”
钱知府笑容僵住,神情古怪地道:“这……下官遵命。”
裴靖逸与严峥原本是要直奔驿站,才入得澄平府地界,便在城外接官亭被拦下。
钱知府亲自候在那里,一见两人便满面堆笑,快步迎上来拱手道:“裴将军、严统领,久仰久仰!”
“在下澄平府的知府,已在府邸备好住处,二位大驾光临,怎好委屈在驿馆?”
裴靖逸从未见过钱知府,勒马立在道中,眉梢微挑,“知府大人怎知我们今日到澄平府?”
钱知府笑得殷勤,“有位贵人特意嘱咐,说二位今日必到,让在下务必好生招待。”
裴靖逸在朝野内外的朋友众多,但能让一府之尊如此殷勤的,一个也没有。
除非……
他眼眸乍然一亮,在马上微微倾身,饶有兴味问道:“不知哪位贵人如此心疼我?”
钱知府额头沁出细汗,干笑两声:“这......在下实在不便透露......”
裴靖逸轻“啧”一声,也不追问,却莫名开怀大笑,“好啊,那就叨扰知府大人了。”
深夜,知府府邸。
回廊曲折,钱知府提着灯笼亲自引路,将裴靖逸送至一处僻静院落。
临到门前,钱知府突然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将军,里头有贵人特意备下的厚礼....还请慢慢享用。”
裴靖逸在京中官场沉浮两年,什么腌臜勾当没见过?这话里的意思,岂会不懂。
他眉头倏地高高挑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讶异。
不等钱知府离开,他便“砰”的一声推门而入。
烛火摇曳间,一架扬琴后跪坐着个纤细身影。
那女孩约莫十五六岁,一张小脸生得倒是标致,见他闯进来,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却仍强撑着盈盈福身:“奴……奴家见过大人。”
裴靖逸怒极反笑。
在顾怀玉眼里,他就是一个色中饿鬼?
“他娘的。”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转身气势汹汹地往外冲,衣袍带起的风将烛火都掀得摇晃不止。
女孩惊慌失措,提着裙摆踉踉跄跄追出来,“大人!奴家是扬州人,会弹琴唱曲...”
裴靖逸连头都不回,非要去找顾怀玉问个明白不可!
既然顾怀玉认定他是色中饿鬼,行啊,他今晚就让顾怀玉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色中饿鬼”!
第61章 这是什么?能吃吗?
裴靖逸大步流星穿过回廊,根本不需要询问,这府邸里最宽敞的厢房,必定是留给顾怀玉的。
他正欲推门而入,忽然“吱呀”一声,门内先一步开了。
云娘端着铜盆,被迎面而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见到是他才舒一口气,“裴将军。”
裴靖逸绷紧的下颌一点一点逐渐松开,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弧度,“相爷还未就寝?”
不等云娘回答,他已迈步进了厢房。
房里温黄烛火通明。
两个仆役在一张案几上张罗着器物,薄如蝉翼的刀刃、青玉小碗、防止凝血的白矾粉。
还有几味药材散在一旁,药草的气味隐隐浮动。
顾怀玉斜倚在椅上,手中端着一卷书,见他进来丝毫不惊讶,下巴微微一抬,“来的正巧,可以放血了。”
裴靖逸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器物,再移到那张清瘦干净的脸上,缓缓将眼眸眯成一条线,低笑道:“一个多月未见,相爷风采依旧,叫人倾心。”
顾怀玉挑起眉梢,这不废话么?
裴靖逸径直坐到案几前,扫一眼那柄薄刃,“相爷今日想饮哪处的血?”
顾怀玉见他如此干脆,也不跟他客气,挑了个放血最简单的,“手臂。”
裴靖逸本就骑马赶路,一身窄袖劲装紧裹着身躯。
他抬手扯开袖口皮革腕扣,外衫的系带再一松,便顺着肩膀滑落,连带里衣也被他有意扯下半边。
衣袍松散堆在腰间,烛火映照下,蜜色肌理如同镀了琥珀光泽,常年纵马挽弓淬炼出的肩臂线条流畅分明,胸膛饱满结实,刺青在火光里若隐若现,野性而张扬。
顾怀玉撩起眼皮扫过那片赤裸胸膛,似有若无地停顿片刻,旋即收回。
倒是有一副好皮囊,怪不得次次都要找机会袒胸露乳。
裴靖逸将手臂搭在案几上,朝案后的仆役瞥了眼,“请便。”
那仆役手稳稳地拿起那柄如蝉翼般薄的刀刃,在他臂弯处精准落下。
血珠顿时沁出,顺着臂骨滑入精致瓷碗中。
裴靖逸眉头都不皱一下,侧身倚靠案几,将赤裸的的半边胸膛完全转向顾怀玉的方向,有意地向前挺了挺。
“宁州的事结了。”
“不过是监军和统辖起冲突了,两个都死了,主谋的脑袋我带回来了。”
顾怀玉前日在“谛听”的密报上看到了,裴靖逸处理得极有悟性,雷霆手段下藏着分寸,没让事态扩大——大宸如今经不起任何风波。
他淡淡赞一句:“做的不错。”
若是以前,裴靖逸听到这句夸赞,尾巴能翘上天,但这会实在乐不起来,他半笑不笑道,“下官方才看到相爷送我的‘大礼’了。”
顾怀玉眼皮也不抬,很是随意地问:“嗯?喜欢么?”
喜欢得想死。
“相爷太贴心了。”裴靖逸咬肌绷得极紧,连带着下颌线都显出几分狰狞,偏偏又笑得露着一口白森森的牙。
顾怀玉指尖翻过一页书,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本相身子骨薄弱,这些都与本相无缘。”
“……”
裴靖逸被这猝不及防的“坦诚”弄得一怔。
哪能不知顾怀玉最听不得这些话?
但凡话头稍沾半点□□里那点事,顾怀玉立马翻脸不认人。
怎会今夜主动开口?
他若有所思瞧着顾怀玉,烛火昏黄,映得那轮廓愈发清减。
低垂的睫毛在投下浅淡阴影,连翻书的指尖都透着股病态的莹透。
美则美矣,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意,一点欲望都不沾染。
裴靖逸突然懂了。
原来不是清高孤傲,是因为身子太弱,从来不干……
哪知这一回是阴差阳错竟勘破真相。
似算学里古怪情形:推演的公式虽歪了,得出的结论却分毫不差。
他盯着那单薄的侧影发呆之际,仆役已放满一碗血。
云娘端起血碗,添几味药草,将其置于案几小炉,小火微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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