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递到眼前时,裴靖逸盯着镜中倒影,怡然自得地道:“下官谢顾相墨宝。”
话音未落,右脸又被掐住,第二个“奴”字重重写了上去。
“跪着。”
顾怀玉怒火未消,一脚踹向他膝窝,“庭前石阶,跪满三个时辰。”
裴靖逸又不是没跪过,一回生二回熟,他伸手去够散落的衣襟,却被锦绣官靴踩住手腕。
顾怀玉居高临下睨着他,靴底碾着腕骨慢慢施力:“裴将军不是喜欢裸着?”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庭院。
裴靖逸赤裸着上身跪在青石板上,背后刺青在日光下璀璨夺目。
他嘴角还噙着笑,眼底却已结了冰。
第24章 “都是相爷调教得好。”……
集英殿内,一百三十二名贡士屏息端坐。
谢少陵的笔尖却悬在宣纸上久久未落,并非筹措,御试题以他的才学,并不算难。
只是这满殿的贡士一个个正襟危坐,面色紧张,实在是无趣。
他余光扫过邻座,那人指尖发抖,墨汁滴在卷上,竟浑然不觉。
谢少陵忽而嗤笑出声,惊得对方险些摔了砚台。
若是梅公子能在这,这场殿试可就有趣多了。
思绪一定,他下笔如有神,墨迹顷刻间铺满宣纸,与秦子衿如出一辙的颜体浑厚沉稳。
“臣交卷。”
清朗嗓音划破寂静,谢少陵拂袖起身时,香柱才燃去三分之一。
侍御史诧异地打量这位少年,自宸朝开科以来,从未有人敢在殿试上如此张扬。
天子坐在御座上,目光微动,从侍御史手中接过朱卷,指尖轻轻抚过墨痕未干的字迹。
宫人连忙躬身上前,欲接他手中那卷试卷,天子却未理会,只淡道一句:“朕亲自去。”
天子的声音不大,却如一块冰入沸水,满殿霎时死寂。
天子竟亲自去送卷子?
给谁?
还能是谁?
答案人人心中皆知,却无人敢说出那个名字。
满殿贡士面面相觑,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攥紧了笔杆,有人无声冷笑。
谢少陵坐回席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顾相独揽朝政,天子尚且如此,朝臣又能如何?
他们此生的命运,是取是弃,是平步青云还是一落千丈,却全在那位“大奸臣”一念之间。
后殿香炉沉沉,静谧无声。
顾怀玉倚着青玉凭几,指尖翻过一页纸,眉梢微蹙。
那是元琢昨日交给太傅的策论,朱批墨字,太傅评语工整:“陛下天资聪颖,见解独到,实乃少年英才。”
顾怀玉嗤笑一声,将策论铺在案几,提笔蘸墨,随意几笔涂掉满纸的字,画出一个大王八。
若是寻常少年写的策论,担得上太傅这一句评价,可元琢是天子,只做少年英才,比顾怀玉所要求的还差得远。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元琢在门外停住,指尖下意识抚平龙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宰执。”
他低声道,目光炯炯看顾怀玉,声音里含着几分少年人的忐忑。
顾怀玉没起身,甚至没抬眼,指尖点了点案上的策论。
元琢轻步走过去,见到涂鸦的王八,不由轻轻一笑,随即正色说:“太傅说朕写得不错,卿觉得呢?”
顾怀玉终于抬眸,手臂搁在案几,都懒得动一下,只是朝他勾了勾手指。
元琢俯下身凑到他身边,“卿觉得朕何处写得不好?朕改。”
顾怀玉瞧着他,不咸不淡开口:“不必改了,陛下日后将心思用在正途,比弯弯绕绕强。”
元琢指尖微微收紧,却并未露出半分不满,反而认真点头:“卿教训得是。”
顾怀玉神色稍缓,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卷子上。
元琢将殿试的朱卷铺开,低声介绍道:“此人名为谢少陵,朕见他答得不错,拿来给卿瞧瞧。”
顾怀玉目光扫过,不愧是他欣赏的人才,有几分他少年时的风采,这文章也写得像他,言简意赅,字字锋锐。
他指尖轻轻落在“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一句上轻轻一敲,唇角微扬。
真是难得的好文章。
元琢目光悄悄落在顾怀玉的侧脸,那欣赏之意明明白白,心里不由泛酸。
片刻后,元琢又抱来一摞卷子。
顾怀玉坐得久了,脊背微僵,指尖抵在眉心轻轻按了按。
徐公公见状,连忙上前要替他捧卷,元琢却已伸手接过。
“朕来吧。”
天子站在顾怀玉身侧,双手端着卷子,一张一张展开,供他审阅。
顾怀玉倒没觉得有什么,小畜生伺候他天经地义,以前又不是没这样伺候过。
他是无所谓,可满屋的太监和御史,一个个脸色发白,强装着视而不见。
这么看卷子方便多了,顾怀玉只需微微抬眼,点头或摇头,便定了一个贡士的去留——进太学院,或黜落归乡。
旁边的御史看得心惊胆战,这不过点头之间,便定人生死。
点头,便是留。
摇头,便是弃。
天子却始终沉稳站在一旁,垂目瞧着他的脸,替他小心地翻页递卷。
殿内静得能听见纸页翻动的轻响。
不多时,有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是小太监,手中捧着一盏青花瓷药碗。
“相爷,该用药了。”
顾怀玉坐起身来,那药的色泽似乎比他之前喝得更深一些,他还未语,元琢便说道:“朕让太医院换的新方子,比以前那副温和些。”
新药?
顾怀玉盯着药碗,指尖未动,小畜生为何关心他的身体?不是日夜盼着他病入膏肓,好能趁机夺权么?
天子见他迟疑,忽然伸手接过药碗,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低头抿一大口。
“没下毒。”他声音微沉,将碗递回去,唇角还沾着一点药渍,“朕试过了。”
顾怀玉倒不担心他下毒,那也太着急了,他心里好笑,伸手接过药碗。
可就在他抬手时,元琢指尖不经意碰了他的手背,碗中药汁一晃,洒出几滴,落在顾怀玉苍白的手背。
药汤滚烫。
元琢几乎是本能地俯身,舌尖重重舔过那一片泛红的皮肤。
顾怀玉的手背微凉,药汁的苦涩混着他袖间清香,竟有种令人沉沉欲醉的感觉。
元琢舌尖情不自禁地停留,那点肌肤很快被他舔得发烫,像雪地里晕开的一抹胭脂。
殿内瞬间死寂。
御史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徐公公连忙闭上眼睛,恨不得立即戳瞎自己的眼睛。
顾怀玉眉头一挑,缓缓抽回手。
元琢仿佛被惊醒一般,猛地直起身,再看向顾怀玉的手背,还沾着亮晶晶的水痕,那是他的……
“陛下。”
顾怀玉拿出帕子,若无其事擦拭手背,语气平静,波澜不起,“你心中可有三甲的人选?”
昔日吴王为将士吮疽,将士感其恩义,誓死效忠。
可后来呢?
后来那将士战死沙场,吴王转头便纳了他的妻女为妾。
元琢倒是学得快,连“收买人心”这一套都学会了。
可惜,用错了人,他顾怀玉不吃这一套。
元琢盯着他举起的手腕,那腕骨间的朱砂痣若隐若现,竟有些意犹未尽,荒唐地想扯开那碍事的袖子,再……
他被这个念头惊到,仓皇后退半步,半响才道:“朕心中有。”
顾怀玉目光扫过案几厚厚一沓朱卷,有意考考他识人眼光,“陛下挑出来,让我看看。”
元琢不敢看他的脸,故作镇定地翻找朱卷,从其中抽出三张来,依次排开在案几上。
不出顾怀玉所料,状元果然是谢少陵,他微微点头,榜眼与他心中所想的人一样,唯独探花郎不同。
他沉思一瞬,瞧着少年天子低头时微红的耳尖,忽然伸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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