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第一次叫,顾怀玉随口“嗯”了一声,径自向前走去。
却不知这一声“怀玉”,在百官耳中炸开了惊雷。
大宸朝堂上下,谁敢直呼宰执表字?即便是天子,也只在私下偷偷唤过。
而今这裴靖逸不仅当众叫了,顾相竟还……应了?!
顾怀玉走出正堂,转头见元琢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底的光黯淡不明。
天子见他回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走上前道:“朕与卿一同还朝。”
顾怀玉看出他心情低落,手臂一伸,“来。”
元琢眼眸瞬间亮起来,几步冲上前紧紧握住那只手,十指纠缠一点都肯不撒手,掌心里湿汗黏糊糊地传递给顾怀玉,他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怀玉哥哥……”
顾怀玉点了点下颚,牵着他稳步穿过乌压压的百官队列。
裴靖逸心里很不爽,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大步地跟了上去。
沈浚惯常沉稳的面具几欲碎裂,自嘲地笑几声,那笑意凉飕飕得瘆人。
谢少陵跟他不同,近日最得顾相宠的状元郎,此刻眼睁睁看着顾怀玉从自己面前经过,连个眼风都没扫来,哪受得了这个?
一旁魏青涯脸上罕见的没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怀玉的背影。
裴靖逸这一声“怀玉”,如同在深潭中投下巨石。
谁还坐得住?裴靖逸不仅占了顾相身侧之位,连最私密的表字特权都当众夺了去。
再藏着掖着心思,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一口了。
第79章 本相予你解衣推食,你却想……
元琢好不容易才牵到顾怀玉的手,怎能轻易放开,一路将这只冰肌玉骨的手捏在掌心里,被他的体温暖得滚烫。
到了御辇前,他依旧舍不得松手,轻轻地捏着顾怀玉的指尖,“朕来的匆忙,没有备下官轿,卿可否同朕共乘?”
裴靖逸还没见过这么讨打的熊孩子,这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地放在明面。
他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瞧得眼底火光乱窜,恨不得上前一脚把他踹开。
小贱种,敢摸老子媳妇的手,真是欠揍。
路边两旁的百姓远远瞧见那一袭红色官袍出现,纷纷地跪倒在地,声音齐齐响起:“顾相回来了!”
声势浩大地呼喊在山野中回荡不绝,一波盖过一波。
顾怀玉的注意力全在路道两旁的人,他踏上辇车台阶忽地驻足,转头吩咐身道:“让他们散了,山里夜寒。”
元琢紧随其后登车,借着马车起步的晃动,身子“不经意”地歪向顾怀玉。
他顺理成章地挨着顾怀玉坐,笑得纯良:“裴卿为何能唤卿的字?”
窗外新发的嫩芽在风中轻颤,顾怀玉瞧着春色,不以为然地回:“字不就是给人叫的?”
元琢的指腹在他手指轻轻地摩挲,语气克制平稳地道:“卿是宰执,他是下官,朕觉着于礼不合。”
顾怀玉目光仍流连在春色里,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元琢得寸进尺,侧身倾靠过去,龙袍下的身躯热烘烘地贴着他:“卿与裴卿关系很好?”
顾怀玉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问题。
他与裴靖逸的关系?
自然是好的,他鲜少与人这般亲密无间,若裴靖逸是女子,早该纳进相府了。
可惜偏偏是个男子,还整日喜欢赤条条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片刻迟疑落在元琢眼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元琢手上不自觉地用力,直到听见一声轻嘶才猛然回神。
他慌忙捧起那只手,雪白手背上浮起淡淡红痕,在玉色肌肤上格外刺目,“朕不是有意的!”
随即,他眼巴巴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怀玉,低头轻轻吹了吹。
御辇中龙涎香缭绕,混着顾怀玉身上的幽幽的香泽,似有似无地往天子喉咙里钻,他忍不住凑得更近,深吸一口气。
鬼使神差地,他双唇轻轻碰了碰那泛着淡粉的指尖。
顾怀玉早已不是先前迟钝的顾怀玉,如今对这种亲密极为敏感,他猛地抽回手,冷着脸问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元琢这才如梦初醒,俊白的脸颊唰地泛上薄红,强作镇定解释:“朕……朕情不自禁,卿莫怪。”
顾怀玉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跟他计较,眉头微挑:“无妨。”
元琢一点也没有被这两个字安慰到,反而骤然心头火起。
他的怀玉哥哥如此淡定,不以为意,分明不是第一次遇到旁人对他示好,才会对这种亲密动作无动于衷。
是谁?还用问吗?
元琢现在就想下道圣旨砍了那老狗的脑袋,却不得不继续端着笑脸:“卿不怪罪就好。”
御辇一路穿街过巷,百官、侍卫、百姓浩浩荡荡,先是到了相府门前。
元琢仍攥着顾怀玉的手不放,那只素白的手在他掌心里早被攥得发红,下辇时他还紧紧牵着,恨不得多黏一会儿。
裴靖逸翻身下马,迅速一扫二人的神色,冲着天子一拱手,“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必送到内院了。”
他又露出那种令元琢火大的笑容,松散又敷衍,活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陛下放心,有臣在相爷身旁,定会好好伺候相爷。”
元琢多看一眼都想给他一拳,径直越过他,活脱脱一条黏人的小尾巴:“朕的事轮不到你管。”
裴靖逸眉头挑起,烦死了,死孩子跟到家里来。
顾怀玉全程懒得理他们,任由元琢握着手,穿过月洞门,绕过回廊。
直到书房前的石阶上,他才驻足转身:“陛下有话要说?”
元琢瞥了眼背后贴得死紧的裴靖逸,老狗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全是顾怀玉接受不了的话。
他只能缓缓地放开那只温润的手,挺直腰背,声音端肃地道:“卿回来真好,朕会好好学,不让卿失望。”
顾怀玉听他说了一路废话,总算等来一句正经话,便抬手在他发顶拍了拍:“不错。”
元琢颔首一笑,再抬头时已是顾怀玉眼里的好弟弟,乖顺的半个儿子,“朕回宫批折子了,卿好好保重。”
说罢,他转身步伐踏得沉稳有力,路过裴靖逸身侧,他抬眸瞥了一眼,那目光如淬寒冰。
裴靖逸舌尖抵着上颚,轻轻啧了一声。
书房里,桌案上的乌木匣子里,谛听密报已经整整齐齐地摞好等顾怀玉处置。
顾怀玉施施然地坐进熟悉的太师椅,见他还杵在门口,头也不抬地问:“还没看够?”
裴靖逸反手合上房门,靴低踏着轻松愉悦地节奏走近,“相爷与陛下情深义重,我瞧着好生羡慕……”
顾怀玉垂眸瞧着送来的密报,“你也可以。”
“嗯?我也可以跟相——”
“你也可以跟陛下情深义重。”
顾怀玉从密报里抬眼,似笑非笑地敲打:“陛下如今孤立无援,裴将军此时投诚,便是天子唯一依仗。”
裴靖逸被他说的那句话恶心到了,手臂撑在案边俯身看他,“相爷为何要气我?”
“本相有么?”
顾怀玉指尖拈起一张新的密报,眸光扫过纸面,他神情忽然一滞,“……他还真给啊?”
裴靖逸凑过去一瞧,只见那纸上是边境送来的密报:东辽派人遣返了这些年抓走的大宸官员,还将岁妆女子和她们生的子女一同归还。
更惊人的是,随行特使竟呈上了西北养马地的疆域图。
顾怀玉心里却拿捏不准耶律迟的用意,眉头微蹙。
但裴靖逸还能猜不到?
他垂眸盯着顾怀玉的脸,低低嗤笑着说:“外有强敌蠢蠢欲动,家有内患虎视眈眈。”
再不把这谪仙般的人拿下,怕是要被那群饿狼叼了去。
顾怀玉将密报搁在匣子外,屈指托着下颚思索,“如今内患已除,朝中已无势力能与我抗衡,接下来,便是解决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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