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问题时,秦勉正拿起一包没开封的湿巾,撕开上面的胶贴,听见他问,侧过头看向他:“你说呢?”
何岭南深吸了一口气,肩膀耸起,试图让骨头靠边,腾出更多的空间让空气进入,突然感觉下巴莫名地凉。
秦勉抽出一张湿巾,然后是第二张,攥在手里,半蹲在他面前。
湿巾在他下巴上慢条斯理地擦过,于是何岭南意识到凉的是他流出的口水。
湿巾依旧是薄荷味,巷角他被螃蟹打得流鼻血,秦勉也用过这个味道的湿巾帮他擦脸。
他很快发现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变化。他没有低头,怕自己去看的一瞬间,秦勉也会发现他的变化。
他往后蜷了蜷腿,从秦勉手上拿过湿巾:“……我自己来。”
第7章 狂犬疫苗
何岭南回到二楼房间,洗了个澡。
酒劲儿褪了,身体里有股凉意窜来窜去。
一脑袋歪在枕头上,端起手机,手机是十年前的智能机,内存不多,除了几部他很喜欢的成人片,还存了秦勉一场发布会。秦勉的发布会对于何岭南来说……和手机里存的成人片一个用途。
手机播着发布会,秦勉在听记者提问时,手指会无意识地在话筒上小幅摩挲,何岭南认认真真地考虑要不要自己动一下手,丰衣足食。
最后他抗拒住了丰衣足食的诱惑,点开收藏的新缇当地新闻网站。
网站是英文的,挂出了所有当地通缉犯。
说实话,他知道抓到杀老何凶手的概率很小。
他清晰地记得那几十条枪,还有在枪口威胁面前弱小到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人。
何况自己连那个人的脸都没记住。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身体往下挪挪,更多地陷进被子里,两条腿也尽可能向上屈起,自己跟自己的四肢抱团取暖。
何小满终于排到了手术,他却掏不出钱,签了去非洲无人区拍野生动物的合同,甲方先付了钱,还差一部分,于是碰了高利贷。
野生动物纪录片一共十二集,拍了六年。他从非洲回来是两年前,秦勉成名那年。
当时秦勉刚签TAS综合格斗赛,没有任何TAS战绩,TAS传奇配对师斯蒂芬李力保秦勉,直接给秦勉空降打冠军赛的机会。
第一场就能打冠军赛,在TAS创办四十年以来也是史无前例。
不过临近比赛,那位次中量级冠军突然后背受伤,比赛告吹,后来秦勉对战的是排名第三的选手——一分三十六秒,秦勉速胜。
何岭南还特意买了平台的包年会员,平时十八块一个月,给秦勉比赛造势那个月涨了价,二十块一个月。
何小满也是那年进的博物馆,他其实不太知道何小满工作内容都有啥,是有贵宾来了她领着绕博物馆一圈挨个文物讲解讲解,还是给文物做做保养,或者是卖门票的。
何岭南想去何小满工作的博物馆看看,也想听何小满细说说,毕竟何小满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一没看住,她就偷偷去坟圈里抠人家埋土里的破铜钱。
但他不能见何小满,他的病不见好转,八年前幻觉发作时,他对何小满动了手。
推了何小满一把,何小满身后就是楼梯,幸好何小满及时抓住了楼梯扶手,崴了脚踝,但没从楼梯上摔下去。
将手机屏幕上的进度条拖到最底,这周的通缉犯也看了一个遍,没有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脸。
他虽然不记得,但的的确确见过凶手的脸,他相信只要再看一次,就一次,肯定能想起来。
门“咔哒”被推开。
可乐直接走向他。
何岭南撂下手机,抬起头看可乐。
可乐握着一个玻璃瓶饮料递向他。
从瓶身上零星儿的英文认出这是一瓶醒酒药,何岭南坐起身接过玻璃瓶,拧开了瓶盖,仰头灌进醒酒药。
他是第一次喝这类玩意儿,比想象中的味道好,没什么怪味,凉风顺着食管流下去,胃里扎得慌的感觉瞬间就缓了不少。
“我知道你和勉哥咋认识的。”可乐忽然说,“勉哥跟景区流浪狗抢吃的,你就站旁边端着摄影机拍——你坏透了。”
何岭南握着空瓶,缓慢地眨动一下眼睛。
他记得那个镜头。
游客从女王光顾过的下午茶餐厅出来,将没吃完的蛋糕丢给了狗。
那少年扑上去,一把抢走了那盒蛋糕,狗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撩起眼皮看少年一眼,转身夹着尾巴跑了。
少年端着那盒蛋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还有对准他的摄像机。
那天摄像机后面的刚好是何岭南。
镜头里,秦勉像是端着点了引线的炸弹。
秦勉终于看向他,给出了解释:“狗吃太甜会掉毛。”
被许多导师夸过稳的何岭南的手,触碰到秦勉的目光时手抖了,废掉了这个本该一镜成的镜头。
狗吃太甜会掉毛。
这是少年遮掩自尊的借口。
狗在饿肚子,秦勉也在饿肚子,谁还在意掉不掉毛。
翌日,早上六点。
新缇的太阳已经出来了。天没亮的时候下过一场短暂的小雨,此刻林荫小道上一股露水的气味。
一只和树皮颜色很像的蜥蜴趴在树干上,有脚步声靠近,它歪着头吐了吐信子,溜溜地往上,爬进茂密的树叶之中,藏起来不动。
可乐卯着劲儿冲刺,好不容易追上前头的秦勉,忙不迭说:“勉哥勉哥,你昨晚让我给何岭南的解酒药我给了。”
秦勉慢下来,可乐也跟着放慢两条腿捣腾的速度,又补充上:“他喝了没多久就睡觉了。”
秦勉扫了他一眼:“谢谢。”
“谢啥,”可乐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勉哥你说的没错,他确实睡眠不咋好,我五点多起来撒尿,他坐那儿吓我一跳!”
秦勉:“你睡觉前尽量少喝水。”
冷不丁被偶像关心,可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追着秦勉跑了十来分钟,林荫小路到了尽头,眼看快到住的地方,没忍住发问:“勉哥,你费那么多周章找何岭南,听说他在新缇,特意为他提前俩个多月到这儿,到底是为啥?”
秦勉看了看他,再次展现出关心:“别说话,当心岔气。”
计数器发出“滴滴滴”的报响,提示已完成十公里跑步。
秦勉放慢脚步,由跑步变成走路。
拐过路口,租的小别墅出现在眼前,棕褐色的三角屋顶刚好被太阳吞去了尖角。
从窗外能看见白猫正站鞋柜上,大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
这猫只有一只眼睛,靠秦勉的这一侧是一条缝隙。这副尊荣和通俗意义的可爱不沾边,但和它自己以前比已经很好了,它当初在琪琪格墓碑前偷贡品时更丑,不知遭了谁的虐待,半张猫脸血赤糊拉,全身的毛也被剃得坑坑洼洼,好几处见了血。
秦勉进门,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
听见口哨,白猫的尾巴腾地竖起来,原本眯缝着的眼睛蓦地睁大,闪烁着铜铃独眼跳下鞋柜。
它跳到秦勉腿边之后,左三圈右三圈一通蹭,最后扭着屁股走到秦勉面前一倒,碰瓷一样亮出肚皮。
秦勉拿起桌上的猫罐头,扯着拉环打开罐头,把罐头扣进猫食盆。
罐头里几乎没什么汤水,碎肉压得密密实实,像豆腐块一样杵在食盆里。
秦勉打算再添上些温水,还没等动,卧室里忽然传出手机响铃。
看了眼卧室虚掩的门,起身去饮水机下接了半杯温水,半蹲下来,添在猫食盆里。
将空杯放回桌上,走进卧室,手机上显示出陌生号码。
响铃响到自动挂断,隔了两三秒,再一次响起来。
秦勉接通电话:“你好。”
“秦老板,你好啊。”电话那头的人格外热情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我啊,你给我留的电话……我是开酒厂的鳗鱼。”
秦勉握着手机走出卧室。
花花已经跑到食盆边儿开吃了,猫嘴张得像渣土车前面的铲子,一铲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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