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多半正处在失去意识的边缘,秦勉缓了片刻,手摸上朱拉尼下巴,打算伸手压进朱拉尼喉咙催吐。
“喀嚓”的断裂声响起,被震耳欲聋的防空警报裹挟,声音小到像在揉搓塑料纸。
秦勉的手臂向后一退——并非由他自己控制着后退,他没反应过来之际,朱拉尼双手在他胸前一推。
他分明感觉到此时的朱拉尼并没多强悍的力气,可自己的脚步还在不由自主地往后滑,低头,看不清细节,只看见脚下的蓝色地板有明显倾斜的弧度!
雷鸣声压住防空警报,被朱拉尼子弹打中的那块钢化玻璃窗最先承受不住,崩成碎渣。秦勉恍惚了一下,意识到那不是雷鸣,而是婆罗努刹火山连续爆炸式喷发。
同样失去平衡的朱拉尼随震动趔趄,地板仿佛被无形的手掰断,朱拉尼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地面露出的窟窿边缘,毫不犹豫跳下去。
“朱拉尼!”
秦勉刚打算跟上,天花板吊灯倏地砸在他眼前——
电子屏也摔在地上,秦勉望去,隐约看见数字跳跃,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屏上时间。
他就近抓紧墙角护栏维持平衡,等着这波震动过去。
瞭望塔离火山口五公里,既然这是建在一座活火山附近的高塔,防震系统势必强于普通塔楼。
话虽如此,婆罗努刹已百年没有出现过爆炸式喷发,此刻塔身出现明显倾斜,谁也说不准它会不会坍塌。
震荡持续十几秒,终于停下。
秦勉松开护栏,绕过吊灯,顺着窟窿看下去,楼下同样是蓝色的地砖,地砖互相挤压隆起折角,他闭了闭眼睛,扫视楼下餐厅,没有发现朱拉尼人影。
就在这时,微弱的呼喊声传入耳中。
不确认自己听得真切,秦勉停住呼吸,听到第二声:“妈妈!”
怎么会有小孩子在餐厅?
瞭望塔外。
环绕塔体的独立旋转铁梯受火山喷发震动影响,上半段脱离塔体,支出的铁梯与塔体呈垂直角度,完全无法供人攀爬。
最后一个充气垫打够气,特警副队长检查绕瞭望塔一圈的五个充气垫,转过身来向队长汇报:“云梯运来至少需要半小时,队长,景区办公楼那边人手不够,请求支援,我们……”
队长拧紧眉头,看了看四周被熔岩喷射砸出的地面凹洞:“我带一组人留下,你带其他人去办公楼。”
副队长转过身,朝其他队员一挥手,示意他们跟上,等到队员们跑向办公楼,他忽然急转弯跑回队长面前,目光一对上,不等队长说话,先开口道:“办公楼里两百多人,塔里除了秦勉,只有几名野象组织成员!”
队长的眼神像要吃人,厉声道:“罪犯的命也是命!”
“我不是这意思!”副队长也吼起来,“他们在斯蒂芬李手底下,从小接受格斗训练,求生技巧强于普通人,现在云梯来不了,瞭望塔电梯被炸毁,咱们在这干等没用,办公楼里两百多名白领更需要救援!”
受火山喷发影响最严重的是观光台,观光台下层餐厅有承重柱,除去同样破碎的玻璃和被震到地上摔碎的餐具,屋里的桌椅摆设大多还在原位。
红色在新缇文化中是一种不吉利的颜色,但在棉国却代表欢迎的意思,因此,餐桌贵宾厅圆桌无一例外铺设着大红色桌布。
幸好是这般鲜艳的红色,若是寻常白色,以秦勉现在的视力,恐怕会混淆了墙壁和桌布。
那童音不再呼喊“妈妈”,变成嘶哑的呜咽。
及地的桌布微微颤抖,秦勉一把掀开桌布,呜咽停下,桌子底下蹲着的是一个小女孩。
秦勉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辨认出她黑色的头发,还有远比当地人白皙的肤色。
秦勉试探着用中文低声问:“你父母呢?”
女孩摇摇头:“我妈在这里工作,她不让我出办公楼,我不听,偷跑出来……那些人吓人,我害怕,藏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她自己偷跑出来钻进瞭望塔,朱拉尼带人闯进瞭望塔吓坏了她,加上电梯被炸坏,她只能藏在餐厅桌子底下。
秦勉很久不和小孩子打交道,或者说,他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全部经验都来自于琪琪格。
不确定朱拉尼是否在附近,他放缓声音安抚女孩:“火山喷发之后,你看见过别人吗?”
女孩犹豫了一小会儿:“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桌布里面……”
说着,她忽然抬起手在秦勉眼前挥了挥,“哥哥,你看不见吗?”
“大致能看见。”秦勉朝女孩伸出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女孩又摇摇头:“我没受伤,但我没力气……”
秦勉半跪下来,两只手往前,将女孩抱出。惊人的轻,轻到秦勉心中冒出诚惶诚恐,似乎她没比花花重多少。
秦勉没抱过小孩,只抱过猫,手臂习惯性往上抬,让小女孩两只手扒在自己肩膀抓稳。
“你几岁了?”他问。
“八岁。”女孩说完,急忙补充道,“老师说有晚长个子的,别看我现在矮,以后能长可高了。”
他其实没觉得小女孩矮,他不知道八岁的女孩应该多高。
他认为八岁是个非常吉利的年龄——他和琪琪格八岁那年,遇见了何荣耀。
“哥哥!”
听见女孩尖叫同时察觉到背后掼来的风,秦勉立即转身,出手堪堪慢一寸,朱拉尼劈下的刀刃擦过秦勉肩膀外侧。
朱拉尼额头上的伤口深到见白花花的额骨,血顺着鼻梁不停往下流淌。
伤成这样,还能健步如飞,想必被毒品麻痹了神经。在邮轮上,秦勉敢当着朱拉尼的面儿造假一刀扎进自己手背,最重要的理由就是看出了朱拉尼吸毒。
不论是什么功效的毒品,放大兴奋感,即会降低吸食者感官对现实的把握。
麻痹归麻痹,机能减弱,朱拉尼挥刀逐渐变得迟钝。
秦勉单手搂紧女孩,想找机会抢夺朱拉尼手中的刀,这时蓦地听见朱拉尼再次发笑。
银光穿透模糊的视野,秦勉恍然辨出刀锋方向,下意识抬起伤手想要抓朱拉尼的刀锋,断裂的掌骨破坏了肌肉韧带,手指完全使不上力——刀身擦过手掌,直直扎向女孩后背心口位置。
毫秒计量的时间之中,秦勉松开托住女孩的左手。
女孩摔在地上,刀锋扎进秦勉左肋,朱拉尼大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把一推,刀身尽数没入秦勉肋下。
这一刹那,秦勉耳中听到许多声音。
皮肉被刀刃割开,筋或者其他组织如布料一般寸寸断裂,没有疼痛,只感觉冰凉,半个身体猛地浸入冰凉。
女孩哭喊着“哥哥”,他忽然又想起了琪琪格,外古福利院里,高压水枪朝他喷出刺骨的冰水,两个保育员架住琪琪格,琪琪格挣脱不开,只能用一边哭一边喊“哥哥”。
视力奇迹般地在此刻恢复,最先看到的是朱拉尼血腥又肿胀的脸,还有那双浸在血中的猩红眼瞳。
视线掠过嵌入自己肋下的匕首,蓦然出手,钳住朱拉尼手腕狠狠一折,骨头脱臼发出一声脆响,可泡在毒品药效的人不会呼痛。
朱拉尼手指脱离匕首刀把,秦勉抬腿踹向朱拉尼!
朱拉尼身后便是餐厅二楼连通一楼的楼梯,蓄力完整的踢击使得朱拉尼整个人跃过楼梯护栏,跌在蓝色地砖上。
朱拉尼翻过身,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但手一点力气使不上,手臂还是屈起,根本无法抻直。
一股奇痒从胸腔爬到喉咙,朱拉尼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腔喷涌,完全没有停住的迹象,他看着血中的碎渣,有些疑惑,不知那是不是他内脏融成了碎渣。
两只手不听使唤,想靠腿往起站,试图屈膝,可屈膝这个动作也无法完成。
他最多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不可能摔断脊椎。
朱拉尼后知后觉,想起秦勉打在他身上的拳脚。
他明白过来,毒品使他不痛,他差点忘记自己是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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