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还是不说话。
敢情儿一进屋时把今天的说话余额全用了?
何岭南清了清嗓,觉得时间拖得差不多,秦勉应该也冷静下来,可以打住就此作罢,于是侧过身迈开步绕开穿衣镜这片区域。
通常来说,谈天气是最安全的话题,何岭南顺势开口:“新缇北部比南部热吧?”
“叮”一声,屋里骤然暗下。
正常人眼睛有个适应过程,何岭南两三秒钟啥也看不见,就这期间,被掼上来的人影扣到墙上。
服了,别人都是鬼压床,他是鬼压墙。
又“叮”一声,边角亮起一盏乌蒙蒙的壁灯,这点光暗得可怜,倒足够何岭南看清秦勉。他更服了,遥控板还没放下呢!
何岭南两手搡着秦勉肩膀驱鬼:“你不说不想做我不喜欢的事吗!”
秦勉将遥控板放在手边桌上,望向他:“不喜欢我么?”
语气中没有任何挑衅、欺压的意思,用那双和少年时期一模一样的眼睛望他,认认真真地表达疑惑。
总有那么一双眼睛,比什么神佛还灵验。
何岭南望着秦勉的眼睛,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是他当年在大巴车上一把拉开窗,看见的鲜花啊。
他如今想不起那些野花都是什么颜色,只记得起鲜艳的少年。
何岭南被逼出几分无可奈何,横起手肘挡了挡秦勉:“起开,我洗澡。”
秦勉不动。
何岭南急了:“你不洁癖吗?我一身汗你打算就这么干?”
秦勉低下头,像猫科动物一样轻轻嗅他:“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如果说刚刚是无可奈何,那么现在已经哭笑不得了。
何岭南再次伸手搡秦勉。
秦勉看了看他,往后退开些,仍是不大放心怕他变卦,虚虚握住何岭南的手腕,随时准备发力似的。
何岭南叹了一口长气,看向他的鲜花。
好在秦勉没再施展锁技别他关节压他膝盖。
因为刚过几招,运动后的秦勉在……喘,不太能控制住呼吸,但在努力控制,努力控制了还没控制不住,所以那一丝微微发颤的尾音出奇性感。
吓人一跳的性感。
何岭南凑上去,咬秦勉的唇,秦勉身上最单薄柔软的部位。
最开始还能分出注意力,努力使自己表情别那么狰狞,很快,何岭南不再有精力关注自己,注意力全凝在秦勉身上。
他注视着秦勉脖子上的环形纹身,之前考虑过这纹身色调偏蓝还是偏灰,有对比光一冲,显而易见,偏蓝。
指腹清楚地摸出纹身遮盖下的瘢痕形状,何岭南心口一颤,却没挪开手指。
那个毡帐里,只要他晚进去几秒,秦勉可能就死了。
何岭南摩挲着这道瘢痕,眼睛泛起刺痛。
他握住秦勉的脖子,将左手也覆上去,一点点加重力道。
琪琪格被外古村民砸坏的棺材,毡帐、匕首、血。
一样样在他眼前播幻灯片。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的手到底有没有真的碰到秦勉,会不会一睁眼睛,发现这只是一个悠长的梦,他还是躺在乌城精神专科医院的封闭病房里。他在病房里每天都做好梦,只是一睁眼,看见病房白色的天花板,落差感呛得他鼻腔发酸。
“我爱你。”
何岭南睁大眼睛,呼吸一并屏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幻听。
那些虚影如同图层一样依次变淡,眼前的秦勉被他双手掐着,太阳穴上爬出凸起的血脉,整张脸浸在血色里,可依旧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眼神看着他。
似乎就这么掐死秦勉,秦勉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秦勉是他的神佛,也是他的信徒。
何岭南松开掐在秦勉脖子上的手,继续看那道纹身。
纹身上附着淡淡的红,生动极了,像一条活物。
何岭南扑上去,咬秦勉的脖子。
反扑太猛,秦勉后腰磕在桌缘,闷响之后,有陶瓷水杯倒下的碎响。
嘴唇比手指更清晰地感触出瘢痕,每一丝不规则的蜿蜒。
何岭南后脑勺一阵阵发酥,还有莫名的凉意,他慢半拍意识到,碰触秦勉割喉的痕迹让他毛骨悚然。
我爱你。
爱是何荣耀折返回福利院抱起那个女婴,爱是何荣耀歪歪扭扭写下的“给小满的手术费”,爱是猎豹为保护幼崽主动引开雄狮,这么毛骨悚然的碰触怎么会是爱?
他用蛮力拽秦勉衣服,衬衫应该解扣子,但被他套头硬拽下来。
秦勉大概担心他踩上玻璃渣,拦腰将他举起来,往里走。
鬼压墙终于成了鬼压床。
床单又软又凉。
有水痕滴上何岭南的后背,他回过头,看见秦勉的眼睛。
水波荡漾,瞳仁的颜色格外澄净,哪怕蒙着血雾。
秦勉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红,就当他意识到些什么时,秦勉伸手扣住他的后脑,蓦地压在枕头上。
一个诡异的念头冲进何岭南脑中,秦勉在哭?
是眼睛不舒服吗?
搭错的神经突触烧出滋滋的电流,何岭南鬼使神差地想起《晴朗》中的片段。
不是他拍的镜头他印象本不深,何况他只将《晴朗》从头到尾看过一次。
何岭南十分诧异,这是之前从未被他记起的片段——他记起了秦勉口中的站点亭。
雪化了,阳光晒在琪琪格滑稽的刘海儿上,晒得丫头软软的发丝像某种幼兽的绒毛。
镜头里的画面沉默许久,阳光回到山下,天重新阴沉。
小蛮子站起来,系好琪琪格棉帽带子:“回去吧,他今天不会来了。”
用外古语说的,有字幕,当时看《晴朗》,何岭南心里压抑,不敢看得仔细,一边刷手机一边看完。
此时此刻竟记起了细节——那是秦勉口中的亭子,琪琪格和小蛮子等他的亭子!
秦勉停顿住动作,松开压在他后脑上的手,退出去,将他翻到正面。
眼眶烧得钝痛,慌乱之下,何岭南抬起手臂盖住眼睛。
“有那么疼?”秦勉问。
有啊。
身上疼,心也疼。
身上被不得章法的野蛮侵害弄得抽抽,心疼小蛮子,那个破亭子里,雪化了那么多次。
他伸出手,抱在秦勉肩头。
这关头并不适合抱住秦勉,正疼着,尤其秦勉又再度开始忙活,他一身骨头配上肉全跟着拧,使不上力气,险些攀不住秦勉的肩。
秦勉伸出手,拭掉他眼角的泪。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变清晰,他看着上方的秦勉,听见秦勉轻声:“谢谢。”
何岭南想了想,抬起手拍拍秦勉脑袋上的毛儿:“不客气。”
第77章 你他妈哪救了,你在杀我!
洁癖就是洁癖,果然干完就蹦起来洗澡去了。
何岭南掏出手机翻出花花视频,看了俩视频,平躺实在躺不住,翻了个身,身上就没一个对劲地方。
伸手够到床头柜上遥控板,把灯调亮,四处一看,果然在墙上看到画着绿色烟斗的标示牌。
就说么,新缇这么特殊的地儿,咋能让烟民受委屈。
何岭南掀开被子爬起来,从背包里翻出半包烟。
是他的烂菜叶烟,小满那牌子没买着,想着怀旧一下抽自己以前抽惯的……抽不惯了!谁家好人抽烂菜叶啊。
床尾那条皱巴巴的条纹短裤不忍直视,何岭南从背包里顺手抄出一条沙滩裤,挂空挡套上,拉开阳台推拉门。
潮热裹上身,像婀娜的女鬼。
刚那个什么完,知觉异常敏感,一阵风都把他吹得来劲儿。
听着浴室淅沥沥的水声,又有点生气,洗什么澡,好歹是第一回,没强求地狱难度搞一整夜,至少两三次得有吧,没咂摸出味儿来就把他盘子给撤了,不合适吧?
何岭南越想越觉着秦勉不合适,不行也得硬上啊,拎不清什么场合吗!
他蹲在阳台小花架面前,一边生气一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寻找打火机。烟灰缸早找到了,小花架最上边的台子上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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