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周社有点本事,放在剧组里也没什么能做的工作,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一路上,万年吹吹周社温柔亲切体贴,跟宋曦聊得极好。
等他们到了酒店,宋曦满怀期待的问:“我住哪间房?跟谁一屋?万年吗?”
“你单独住。”李司净说。
宋曦都惊讶了,“你们待遇这么好,还能腾出一间房?”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不信,提醒李司净,“可千万别是叫剧组工作人员腾出来的,虽然我是来蹭房间的,但我不想成为大家小群里的八卦,我很懂礼貌的,摆张椅子就能睡。”
李司净没理他,让万年帮忙提行李上了三楼。
酒店走廊堆满了剧组杂物,再喜欢打扫卫生的乡野酒店,也得按他们的习惯,退避三舍。
房间门一开,干净整洁的标间,两张床,一点也不显得脏乱。
宋曦都惊讶了。
在这人潮拥挤,酒店都订不到的荒郊野岭,李司净居然真的给他腾出来一间单人房,太不可思议了。
他小心翼翼确认:“你不会是用了导演权威,把住这间的工作人员赶出去的吧?”
李司净皱了眉,“你别管。”
万年帮宋曦搬行李,闻言笑容灿烂,没管住八卦的嘴。
“嘿嘿,宋医生你放心,这间房之前是周叔住的。”
“之前?”宋曦超级敏锐。
万年理所应当:“对啊,现在周叔跟李哥住呗。”
“哦~”宋曦听了,阴阳怪气抑扬顿挫出声,还上下打量李大导演,“好好好。”
李司净顿时不悦,心想就不该跟心理咨询师做什么朋友。
见他笑容可恶,满脸写着“你和小叔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李司净率先怒斥:
“你真的很八卦!”
宋曦冤枉死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第46章
宋曦行李不多, 完全不需要人帮忙收拾。
但李司净将万年一赶,把门一关, 将周社那个温柔带笑的家伙,一起关在了门外。
“怎么了?想跟我聊天谈心?”
宋曦坐床上,跟李司净熟得不需要场面话。
“虽然我是出来度假,不接咨询,但你是我朋友,给你参谋参谋,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轻松惬意,李司净也好受很多。
李司净走到简陋的茶几旁,拖过椅子,坐了下来, 问道:
“你还记得严城吗?”
“哪个严城?”
显然宋曦不记得了。
李司净仔细解释:“他是陈菲娅的监护人, 你一般叫他严老师。而且他也是陈莱森的生活助理。”
“这我倒是不知道。”宋曦笑着回答, “陈菲娅每次来咨询, 都是张相德送过来的,你怎么认识她的监护人?”
当初一句一句聊起监护人的宋曦, 已经跟其他人一样,彻底忘记了严城。
确定了严城彻底消失在了那场梦, 那座大山。
李司净烦闷苦恼,拖过凳子坐下。
他像是陷入了《箱子》主角林荫一样的困境, 亲眼见过的东西, 被人否定, 亲身经历过的事,无人认可。
彷徨徘徊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只有自己清醒的知道消失的人和事,曾经存在过。
他说:“我见过一个叫严城的人, 我怀疑是他绑架了贤良镇的两个孩子,但是他不存在了。不是逃跑、死亡、隐藏起来的那种不存在,而是每一个见过他、知道他的人,都非常肯定的告诉我:根本没有严城这个人。”
宋曦听了,立刻坐直,认真的回答:“虽然我没见过严城,但是我相信你经历的一切,所以你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李司净不得不承认,宋曦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
赚着昂贵的诊疗费,付出了他需要的情绪价值,即使这家伙不再记得严城,也能够体贴善良的倾听他的烦恼。
毕竟严城是无关紧要的人,李司净已经不会焦急了,他耐心的从头说起。
贤良镇失踪的孩子,墓碑前严城对他说的话,万年查到的监控,万年的失踪,还有他和严城见到陈菲娅走入寒潭的梦。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回荡在空荡的酒店房间,只剩下李司净一个人的记忆。
李司净说:“这样一个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见过他的长相,我和他说过话,甚至帮他包扎过受伤的手臂,经历了生死。但他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里,我却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他的存在。”
“他们都认为是我的幻觉,包括手机里存下来的录音,都只有空荡的沙沙声。”
李司净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讲述的一切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精神分裂、癔症、谵妄,这样的症状如实记录在每一个精神病人的案例里。
他曾经翻看过无,确定自己没病。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可我看到了。”
李司净像在说服自己, “山在吃人。”
他可以肆无忌惮去说一个不存在的人。
即使这个人也许再也不会存在。
也能够充满负罪感的去问:“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吗?”
“没有必要。”
宋曦仔细的听,甚至能够给出病人和正常人都可以接受的建议。
“他不记得你妈妈的名字,他就已经不再跟你妈妈有关系。”
“对于阿姨来说,这是一个曾经认识、熟知的人,突然有一天,这个人不见了。”
“也许是不告而别,也许是出国移民。”
“总之,无论他存在或者不存在,都不会再跟阿姨有所交集。”
李司净看向酒店窗外的那座山。
严城希望他死,去换妈妈的性命。
现在妈妈回来了,死的是严城,他却觉得自己有责任。
宋曦听了,却严厉的否定:“你没办法见到一个鲜活的人在面前消失,那是你的善良,但这不是你的责任。”
是。
李司净悄无声息的反驳,没有说话。
片刻沉默之中,宋曦也能从表情看出他的负罪感。
宋曦叹息一声。
“李司净,你以前还兴高采烈跟我庆幸陈莱森倒霉了呢,什么时候你变成会为杀人犯的死,感到惋惜的人了?”
“你不是总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吗?这时候就应该拍手叫好,而不是感到愧疚。”
“也许他不是杀人犯。”
李司净不得不解释,“也许他只是一个没有做错事的普通人。”
“无论他是谁,都跟你没有关系。”
宋曦语气严肃,见不得李司净内耗自责。
“还是说,你看到他的消失,在担忧其他人,会发生相同别的事情?”
李司净看他,终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严城与他毫无关系。
无论这样一个男人,是不是害了妈妈、害了陈菲娅,都不再重要。因为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已经随着死亡,盖棺定论,有什么天大的错误,他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李司净不应该为他感到惋惜和焦虑,胸腔依旧翻腾着陌生情愫,无法安抚住患得患失的情绪。
李司净想:“是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我的良心还没有彻底泯灭吧。”
仍然会为了一个人类的消失,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宋曦挑了眉,“这不像你。”
他视线满是探寻,直视了李司净心底暗藏的恐惧。
李司净几次避开视线,都没法避开宋曦的执着。
最终,李司净不得不皱着眉承认:
“我害怕周社也像他一样消失。”
宋曦忍不住笑出声,又在李司净凶狠的眼刀里收敛。
宋曦问:“你为什么不跟小叔开诚布公的聊一聊,说你不希望他离开你。”
太软弱了。
这样的话不适合他。
宋曦没有逼迫他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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