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梦里,拿着你的刀,一块一块的剁碎了我认识的家伙;你在我的梦里,抓住我的手,捂住我的嘴,一次一次进入,把我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已经破罐破摔,特别是在见证到陈菲娅获救时的解脱,他也渴望那样的解脱。
李司净没有枪。
但他仍能在幻觉里,想象自己拿起手里应该存在的枪,抵在周社的咽喉。
他学过、他研究过。
一发子弹从下颚穿透大脑,能够瞬间在脑内肌肉骨骼造成极大的永久空腔。
神经断裂、肌肉爆炸、骨骼碎裂,只有一死。
他说:“我可以杀掉陈菲娅的噩梦,我也要杀掉我的噩梦。”
周社始终温柔的眼眸,溢满惊诧,映照着崩溃的李司净。
他语气平静,阐述事实:“你要杀了我。”
李司净袒露恨意:“我要杀了你。”
“即使我从来没有伤害你,永远不会伤害你,你也要杀了我。”
他说的话,像是一种坦诚,更像是一种承诺。
深邃的漆黑眼眸显得无比澄澈。
他坦然的接受一切,也接受李司净的所有选择。
静静等待子弹从咽喉射穿头颅,如李司净期望的那样,只求一死。
即使他从来没有做过、从来不知道李司净有这样的噩梦。
“你不知道?”
李司净在这一瞬间确定。
确定周社对他的梦境一无所知。
确实周社不会伤害他的话是真的。
更大的恐惧,铺天盖地袭来,如同一场海啸淹没地震的废墟,让他恢复了片刻清明。
李司净无力的松了手,放开周社的衣领,前所未有的绝望。
“你不知道。”
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私密梦境。
周社不知道。
但现在,周社知道了。
第19章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坦诚内心。
但他在周社面前永远无法保持冷静。
周社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关切、担忧,没有一丝掺假,更是刺伤了他恐惧冲昏的头脑。
这个男人……
就算对他的梦境一无所知,也绝对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没有防备的袒露自己!
李司净狠狠推开他,更像是自我逃避。
他独自走入漆黑一片的通道,回荡的脚步声仿佛穷追不舍的恶鬼,令他痛苦不堪。
空旷无尽的黑暗,终于彻底走到了尽头。
他推开隐隐泛着光亮的大门,就见到了昏暗的地下车库。
来时的车辆,安静停在车位。
仿佛等着他仓皇失措逃离周社,这辈子都不用回头。
然而,李司净头晕得几乎无法站立。
他扶住身旁的磨砂玻璃大门,已经无暇去思考,书房暗道下充斥着漆黑的通路,为什么会通往这里。
痛苦得翻江倒海,全是在后悔、愤怒——
他该杀的不是周社。
是他自己。
“嗡嗡……”
手机震动,接通之后是万年焦急的声音,“李哥?出大事了,刚才陈菲娅发疯,把楼下搞得一团糟,你没事吧?刚才周叔说他——”
“万年!”
李司净厉声喝止,根本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周社的消息。
“来车库。”
他语气狠戾,声音十足虚弱,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控制不住眼前发黑,只能握住手机倚靠在门旁,试图平复自己的状态,仍是止不住干呕。
他什么都没吐出来,什么都不会有。
可他周围的烂泥汩汩流淌,黑影不断溅射墙角,似乎是他躯体里的全部阴暗念头,都在厌恶着他,逃离着他,不愿与他这么肮脏的家伙同流合污。
“李哥、李哥。”
幸好万年跑得快,赶紧开了车子的门。
李司净终于借着最后的力气,上了车子后座,狠狠关门,倚靠在狭窄安全的车内。
否则他很难继续保持清醒。
虽然他始终没有清醒过。
平时絮絮叨叨的万年,此时一句话不问,立刻开车出去。
车内逐渐变得敞亮,阳光透过李司净紧闭的眼帘,给他带来了一丝安慰。
远离了痛苦的地方,仿佛痛苦也随之远去,只剩下恐惧之后的精疲力尽。
是梦吧。
一场他失去控制坦白自己,还被现实中的人知晓了自己可耻梦境内容的噩梦。
最好,这只是又一个噩梦。
车行缓慢,发出令人困倦的轰鸣。
李司净忍受着痛苦,在极度疲惫里睡着了。
等他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别扭的挤在后座与车门之间,视线一抬就能看到熟悉的街景。
老旧的小区围墙,碎碎坑坑的墙角,提着菜的大妈大爷闲逛,还有拿着手机面无表情走过的行人。
是他家小区外。
“去片场。”
李司净换了个姿势,招呼万年,并不想回家。
在这种时候,连家都变成了令他恐惧的地方。
因为,周社会回家。
万年也没多问,办事果断调转车头,似乎一直在车上安静的等他醒来。
车子渐渐远离恐惧,李司净终于好了许多。
他耳畔回荡着熟悉的音乐,都是他喜欢的歌,一首一首带有记忆的音乐,能够短暂将他带离现实,带往回忆。
回忆自己在学校图书馆,在学校篮球场,每一个忙碌读书备考听音乐的日子,都在帮助他逃避此时的恐惧和阴冷。
大概是要完了。
李司净混乱的想。
杀了陈莱森没什么要紧,他为什么偏偏要向周社剖开内心。
巨大的悔意夹杂着疲倦,他克制的发了条消息:
爸,我最近很忙,不回家吃饭也不回来住。忙完再说。
消息发送,他甚至不敢等待回复。
只想用忙碌的工作,占据自己全部的思绪。
-
《箱子》就算缺了男主演,也足够李司净忙得忘记时日。
他脑子里满是下一条场景、机位、光影,演员情绪、台词、站位。
情绪崩溃的时候会提笔去画剧情分镜。
他不关心陈莱森的生死,也不关心周社的错愕惊讶。
只关心手上的《箱子》。
唯独张相德在他走后,煞有介事的打来了电话。
“多谢李导帮我们请来了沈道长,莱森再休息几天就能好了。剧本也看了很多遍,台词完全没有问题,我们一定能准时到场。”
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他救过谁,也没有任何可能他拿起剧组的那把道具枪,杀了陈莱森。
事实上他救不了谁。
最多是在陈莱森的书房,做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清醒梦。
还把自己最不愿意袒露的梦境,告诉了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李司净有些麻木。
他对陈莱森的安然无恙,毫无波澜,只是按部就班的拍摄,尽可能多的占据他全部思绪。
直到跟张相德约定好的那一天,陈莱森应该来的那一天。
早上六点四十,晨光熹微,群演就位,全部人马都等着男主角大驾光临,拍摄属于林荫的长镜头。
然而,陈莱森没到。
眼见着破晓辉光转为金黄,李司净连顺场表都排了再排,一幕一幕的拍摄完需要的场景,也没等到这位大明星的消息。
“……李哥,张相德没接电话。”万年不得不小心翼翼汇报。
李司净岿然不动,平静的看完回放,确定该等的光影准确无误的收录到了监视器,才继续安排道:
“直接拍下一个场景。”
第二天,陈莱森依旧没到。
剧组工作人员仿佛已经习惯了大明星放鸽子,早在约定时间之前调整好了一切,按时开拍,提前收工。
他们面上不显,只会在私底下抱怨两句:陈莱森这么耍大牌的?
第三天,陈莱森不用到了。
网络铺天盖地的推送消息,竭力保证每一个人网络畅通的人都能知道陈莱森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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