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熟悉的背影转过头来,并不是李司净。
对方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几乎要看不清眼睛,笔挺的鼻子,瘦弱的脸颊,嘴角勾起善意的笑容。
这人和李司净没有半点相似,偏偏这笑容背后的温柔,令独孤深一阵恍惚。
这世上,怎么会有五官完全不像,气质却如出一辙的人?
念头一起,独孤深心里升起了一种猜测。
那人见他沉默,温柔出声。
“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这样的山里,不适合你这样的孩子进来。”
独孤深心跳剧烈,觉得这人熟悉无比,几乎脱口喊道:
“外公!”
像极了李司净,或者说李司净像极了的这个人,温柔如斯、慈祥善良,只会是李司净的外公!
那个人听了,平静眼神在厚重镜片之后露出温柔的困惑,戏谑道:
“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外孙?”
一句反问,令独孤深呃呃啊啊,尴尬住了。
“不是、那个……”
他还不知道外公的名字,他只知道李导跟妈妈姓,所以李导的外公姓李。
但是外公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外公,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时间,视线一转,看向黑暗的更深处。
“山里已经丢了一个小女孩,你可不能再丢了,会有人担心的。”
外公温柔一笑,伸出手推了他。
“你该回去了。”
一句话。
独孤深猛然醒了过来。
他眼前是一支巨大的遮阳伞,帮他挡住了头顶里的阳光。
可他依然挥散不掉噩梦里齐刷刷直视他的黑影,石头砸在身上声音和痛骂的声音仿佛清晰回荡在耳畔。
他甚至抬手,去摸自己被石头砸过的后脑勺。
那里没有伤,却有着真实的记忆。
“醒了?”
身旁传来熟悉的询问。
独孤深见到了迎渡。
迎渡戴着墨镜,在繁忙的剧组显得无所事事,但手上竟然意外的卷着剧本,似乎正在背台词。
不过,他的墨镜泛着光,怎么努力都像装模作样。
迎渡还笑:“你小子一声不吭,躺椅子上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幸好下一场戏不需要你出镜,李司净说让你睡。”
“你怎么回事啊?早上熬到几点才睡?”
“李导呢?”
独孤深想起了外公,猛然从躺椅翻身起来,低头去找自己的鞋,却一无所获。
迎渡看了看,伸手去给他捞躺椅下面的鞋子。
“还在拍丧事一条龙呢,毕竟镜头要的有点多……”
他正勾出那双鞋,一转头,独孤深已经光着脚跑进了现场。
“鞋!你的鞋子!”
独孤深踩在湿滑泥泞土壤,袜子沾满了露水,仍是不停步伐,焦急的去找李司净。
然而,他没能走到拍摄现场,就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风衣,在深秋的山里显得凌厉孤傲。
独孤深见过他许多次,都见到他面带笑容,温柔亲切的跟李司净对话。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碰面。
那副俊美锋利的脸,泛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小叔……”
拘谨的称呼,还是他平时从迎渡那里听来的。
因为是李司净的小叔,所以剧组的人都叫他小叔。
“你要去找司净?”
周社的声音如眼神一样冷漠。
独孤深吓得手足无措,紧张解释道:“我、我做了一个梦,好像梦到了外公,是李导的外公。他在梦里说——”
“你做了一个梦,所以就要打扰导演的工作?”
周社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冽,话语无情。
“还是你觉得司净的工作轻松悠闲,有空陪你聊一场梦?”
独孤深涨红了脸,无地自容。
“对不起……”
独孤深这才觉得浑身冰凉,脚底袜子浸湿的寒意,顺着他的脚直窜心底。
片场随时有工作人员和群演走动,独孤深甚至能够听到吵吵闹闹的吹打声。
他是内敛沉默懂得闭嘴的人。
可他想到梦里笑容温柔的外公,又不肯就此放弃。
独孤深仰起头,“小叔,请问你知道外公叫什么名字吗?”
冷漠的周社终于勾起一丝笑意,眼睛泛着的光深邃又让独孤深胆寒。
“李铭书。”
名字清楚的传入独孤深耳中,他仰视周社的眼睛,却像是落入了黑暗,浑身冰凉,连自己的呼吸都没了气息。
仿佛这是一个不该听见的名字。
当他听到的时候,灵魂就钉死在了山里,终于被梦里癫狂黑影追上,扼住了脖颈。
难以逃脱。
忽然,他冰冷的肩膀搭上了温暖手臂。
迎渡笑着跟了过来,唤回了独孤深的神志。
“小叔,你和阿深聊什么呢?”
周社黑沉的眼睛终于离开了独孤深,但他并不打算回答。
迎渡对这个人充满防备,不妨碍他笑容灿烂。
“看你把我们小朋友吓的,你又不是剧组的人,对他提要求说教也该李司净自己来吧?”
周社没理他,只是垂眸看向独孤深的双脚,“山里冷,要见司净,也先穿上鞋。”
独孤深浑身僵硬的寒意,终于被脚底湿透的泥泞取代,局促的看了看自己双脚。
迎渡转身就吩咐,“鞋在这儿,穿上。”
五个彪形助理,总有一个能帮他把独孤深的鞋子提上。
独孤深低头捡起鞋,没急着穿,他得脱了袜子先擦擦脚。
“谢谢,不好意思。”
他们这里聚太多人。
镜头前一声“卡”,李司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周社!”
显然他盯周社不止一会儿了,“你在做什么?”
周社露出笑容亲切,走了过去,“我提醒阿深穿上鞋子,别感冒了。”
比起他警告独孤深时,温柔得不像同一个人。
李司净皱眉看了他一眼,又扬声说道:“阿深,先把鞋子穿上,然后过来准备下一场戏。”
然后,那道冷漠无情的身影,笑容温柔的走到李司净身边。
还被李司净嫌弃的瞥了一眼,低声叮嘱了什么。
“少跟那个家伙说话。”
迎渡是丝毫不介意在别人背后说坏话,警惕的盯着周社的背影。
“他看起来是李司净的小叔,背地里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会杀人的。”
独孤深心头一跳,仍是摆脱不掉那一瞬间的阴寒。
钢针贯穿灵魂,钉死他的冰冷,令他在深秋山林打了个寒颤。
迎渡问:“你做什么梦了?噩梦?需要我帮你解梦吗?”
他总是不留余地的推销自己,“以前在清泉观的时候,我跟着师兄学了一手,我不止会算命哦。”
独孤深只是沉默挥开他搭肩膀的手,“迎渡,你的命一定很好吧。”
“嗯?”他没理解这话的意思。
独孤深垂着头,提着鞋子往回走。
“只有命够好的人,才敢随便拉着人解梦算命。”
第32章
迎渡和独孤深气氛不太好。
镜头前的独孤深, 倒是一贯的沉默得刀枪不入。
迎渡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在镜头前展现出了惊人的冷漠。
“你来做什么?”
“我来拿纸上这些东西……”
明明是试镜演练过几十次的对话, 迎渡却演出了前所未有的剑拔弩张。
李司净守在监视器前,都能立刻想象到下一幕会是多么完美的意外到访。
“卡。”
李司净很满意,难得夸了一句,“影帝就是影帝,演得好。”
万年在一旁嘿嘿笑:
“能不好吗?迎渡那是融入真情实感了,怨气滔天的,特别符合李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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