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净眼眶通红, 却笑出了声。
“那是我给他选的外套,他总是穿灰色、黑色的衣服, 也确实太显眼了, 所以我常常赶他, 让他走远点,不要影响我们拍戏。”
独孤深又说:“小叔长得那么帅,好多人悄悄过去想要加微信。结果他手机拿出来,大家都知难而退了!”
李司净哈哈大笑, “这手机是我带他去买的,他非要选老年机,说续航越长越好。害得营业员看我们眼神都不对,怀疑他是什么傻子!”
“当时、当时……”
独孤深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跟小叔说上几句,李导你就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往旁边躲,你应该是没看见我,所以……”
“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想……嗯……”独孤深犹豫片刻,这才问出声,“你跟小叔是不是在谈恋爱。”
“是的,我和他恋爱了。”
李司净沉寂许久的心跳剧烈跳动,虚无缥缈、不能存在的感情,终于有了证据。
“我爱他的。”
李司净十分肯定,“他也很爱我。”
凝重气氛在笑声中驱散,变得愉快又轻松。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终于聊起一个不被记得的人,产生了全新的回忆。
李司净所有的痛苦烟消云散,他给了独孤深最好的建议。
“阿深,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你遗憾亲人去世,遗憾外公的离开,可以尝试写故事、拍电影、拍短剧或者拍视频,记录他们的存在。就像我拍摄《箱子》,让外公活在了在荧幕上。”
“你也可以试着,让你想念的人活过来。”
“我?”独孤深显然没有想过,“我做不到……”
李司净懂得他的犹豫,“以前的我做不到,但你知道的,我做到了。”
独孤深迷茫的眼睛,渐渐有了光。
李司净笑了笑,怀揣着感谢,认真的说道:
“网络上对林荫的夸奖,也有对你的夸奖,你是我和小叔一眼相中的林荫,也是外公认可的林荫。也许观众会对你升起不需要的期待,希望你以后演戏、拿奖、大红大紫,但你依然可以大胆去走自己的路,和所有观众的期待都不一样,独属于你一个人的路。”
不必背负他人命运的路。
“等到你的故事出现的那一天,我和小叔会来看的。”
李司净替周社给了承诺。
即使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实现承诺,也说得格外笃定。
他们聊了很久,听独孤深说自己喜欢的电影,听李司净聊剧本创作、故事创作的基本原理。
不再去提伤心难过的往事。
李司净走的时候,迎渡送到了门口。
迎渡问:“刚才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李司净道:“聊故事,聊剧本。”
迎渡松了一口气,“还得是你这个大导演能跟他聊两句。他情绪不怎么稳定,我约了医生,准备带他去看看。你之前的那个心理医生呢?”
“你说宋曦?”
李司净客观的说,“他的咨询风格,可能不适合阿深。”
“怎么说?”迎渡显然不太了解心理咨询,“做这行的还要挑风格?”
“他经常接待衣食无忧的客户,具有极强的同情心,但他没有办法理解阿深。”
就像宋曦至今也无法理解李司净。
“那你还找他?”迎渡不理解,“我看他在剧组担任顾问的时候,跟你聊得可好了。”
“因为我需要的不是医生。”
李司净看过很多医生,没有哪个医生能够解决他无边的梦魇。
于是,他只是想找一个嘴巴严实,不缺经验,具有极好职业素养和保密意识的聊天对象。
宋曦就是这样合格的聊天对象,因为他贵。
至于观点和劝慰,李司净只选自己喜欢的听。
因为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而独孤深,不清楚。
李司净看向禁闭的房门,仿佛迎渡把独孤深关起来就能关住独孤深的痛苦。
正如独孤深把自己厌恶的一切关在了箱子里。
“人面对医生和咨询师也会说慌,对自我的保护像疑心病一样根深蒂固。”
李司净太清楚独孤深的状态,就像他清楚自己的状态。
“他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个对他绝对信任,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绝对不会厌恶他的人。”
“如果你做不到,就放手吧。”
迎渡表情没有动摇,眼神深沉的勾起一笑。
“你知道你外公在我手上绑过红线吗?林迎和林荫,就这么牵着的……”
他懒散的依靠在墙边,抬手指了指自己手腕,又指了指紧闭的房门。
“这辈子放不了手了。
李司净见过太多人的情绪,他立刻知道迎渡的想法比他想象要坚定。
执着的人会被执着的人打动。
李司净回之一笑,道:“迎渡,你帮我算一卦。”
他乍地一问,迎渡都吓了一跳,“什么?”
李司净说:“给我算命。”
迎渡视线诧异。
李司净从来不信命,现在却叫他算命。
他迟疑片刻,才谨慎问道:“先说,我不算生死、不问富贵。你想算什么……”
“我丢了一样东西。”
一个混账东西。
“我问过很多人,都说没见过。”
也没有人记得。
“我还能找到他吗?”
即使他绝对不会放弃去找。
迎渡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寻物算得挺准的,就算我姐那么嫌弃我,丢东西了都总找我来算,说我特好用。”
在迎渡眼里,李司净的命格面相,本就坎坷崎岖,能够顺利活下来全是奇迹。
他怀着轻松心情,掐了手指,去算李司净的失物。
偏偏得出的结果,和迎渡算过的失物都不一样。
深深的空白,掐指连落两个空亡——
不明、失踪、求不得。
内心不安,迷失方向。
迎渡脸色未变,甚至眉梢变得惊喜,满怀笑意。
“能找到。”
他并不是第一次说谎,却是第一次说得真情实意。
“小吉,北方近水,速喜,失而复得。这东西附着了你未来的美好前程,能破除你的迷茫恐惧。你会找到的,当你成功看清自己真实心意的时候,它自然会出现。”
李司净笑了笑,“多谢了。”
李司净是不信命的。
他如果信命,早就应该死在了敬神山里,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可是迎渡帮他算的命,他很喜欢。
不过是一句“能找到”,他来来去去反刍那句判词,“北方近水,失而复得”,越发的信命。
李司净陷入长久的失眠。
他好几天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像一直没有睡着,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又倚靠窗边去看月亮。
不知道要熬多久,才会疲惫的睡着。
终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朦朦胧胧听着低声吟诵,如敬神山的祭文,疲倦的睁开眼睛。
他以掌撑地,跪于无数长袍束发的人之中,仿佛他加入了敬神山的祭祀大典,等候着良辰吉时的启程。
忽然,吟诵声变得高亢,低沉的附和停了下来,只剩德高望重的司仪扬声喊叫。
那些念诵的祭文带着方言难懂的口音,听不明白。
唯有鸟群振翅扑扇而过,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见到了一道背影。
那人站在司仪一旁,灰袍广袖,长发束起。
熟悉的背影似乎在平静的等待祭祀队伍走入山中,刀刃砍下头颅,成为祭祀的祭品。
“周社!”
李司净不管这是什么梦,一跃而起,穿过跪了满地的人群,要去救安静等死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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