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
许制片读得懂他的神态,笑出声来:“当年我也不信。”
“等到《赵满江》这么一部喜剧,引得各方关注,大打出手了,我才意识到……原来叶家那群老不死的东西,说的都是真的。”
李司净是李铭书拼了一条命,从敬神山里带出来的宝物。
这样的宝物,将思想寄托在广泛传播的荧幕上,霎时就能引得思潮狂浪汹涌、人人前赴后继,甚至能让死人复生。
“司净,是你害死我的。”
许制片的脸变得狰狞,仿佛是黑影烂泥掩盖了他本来的面目。
“你让你外公都活了过来,活在了独孤深的身体里,为什么不能让我活过来?”
李司净一身的痛,在这句话里变得遥远。
所有的感知都在冲刷他的思绪,霎时都理解不了许制片的意思。
“什么?”
他想起外公说独孤深走丢了的梦,想起周社挥刀砍下独孤深头颅的梦。
他记忆中清清楚楚,沉默寡言的独孤深,没有任何跟外公相似的地方。
就连镜头前拍摄的场景,也极为符合林荫的性格。
李司净比谁都清楚,外公的脾气。
温柔笑意、平静随和,绝不会是冲动莽撞敢跟歹徒呛声的林荫,也不会是一脸麻木,反复琢磨演技的独孤深。
“这不可能。”
李司净一时之间回不过神,在浑身疼痛中咬牙切齿的说。
“这不可能!”
“你在装什么一无所知?”
许制片的视线盯紧了他,森然冷漠的表情,像极了一个陌生人。
“我还没选好合适的人,你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拿独孤深的命去换了李铭书。现在却要说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忽然温柔,伸出手钳制住李司净的下巴,迫使李司净仰头。
方才阴森得陌生的许制片,笑意亲和,再次说道:
“司净,我是你的叔叔,我看着你长大,你得让我活。”
李司净眼神一凛,他只有一个叔叔,那是他的小叔。
手指折断般的疼,也不妨碍他握紧掌心的刀,猛然划破许制片钳制他的手。
昏黄烛火之中,鲜血溅射,成为了他最有力的回答。
“滚。”
李司净握紧了刀,“我没有你这样的叔叔!”
许制片的手臂裂开了一段皮肉,隐约可见森然骨骼。
鲜血顺着皮肤流淌出蜿蜒的痕迹,他却感受不到痛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哀嚎,也没有呼救。
嘀嗒、嘀嗒……
血落在地上,融入漆黑湿润的淤泥。
李司净亘久未消的幻觉,在眼前重新汇聚。
烂泥汩汩,黑影幢幢,散发着躯体溃烂般的腐臭,流淌在许制片的脚下。
这样的场景,李司净格外熟悉。
仿佛是陈莱森遭到痛殴,溅射出来的黑影烂泥,再度化作喷涌的鲜血,于他眼前泛出诡异的黑影。
“……别管他……他有刀……”
隐隐传来的声音,有如陈莱森阴魂不散。
“把我的命书找出来……把你的命书找出来……合适的身体要多少有多少……”
李司净看向那片发出声音的黑泥,费劲的扶住石台,站了起来。
他身体的关节仍在痛,握紧短刀的手微微发颤,也不妨碍他听得清楚。
那是陈莱森的声音,地下室里蔓延着腥臭,被他一枪射杀的东西,竟然还活着。
还敢说话。
李司净将手里的刀,郑重的放回口袋,再伸出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枪。
“这是阴魂不散的陈莱森,还是占据了陈莱森身体的恶心玩意儿?”
他手里有枪,就不会畏惧任何的噩梦。
然而,许制片面对枪口,依旧笑容亲切,声音和煦。
“这是叶家想要活过来的老祖宗,陈莱森虽然不错,但他毕竟被你送进了监狱,不太方便,得找新的。”
新的什么?李司净一想就懂。
他竟从折磨自己的痛苦里,扯出笑意,嘲讽道:“他找多少新的身体,我都能给他送进去。”
“啊啊啊!”
那团黑影烂泥张狂袭来,直冲李司净的眼睛。
“砰!”
李司净的枪从不留情。
然而,那些漆黑污秽的东西,燃起一阵火光,飞舞得像是纸钱烧出的缭绕烟灰。
剩下的泥泞瞬间缠绕在李司净的手臂、脖颈,扼住他的呼吸,沉重得一如当初病入膏肓。
“……他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杀了他一样的……”
李司净宁愿自己听不到这些恶心的声音。
他想周社了。
这个王八蛋……进山就失联,难道不知道他在祭坛吗?
李司净在混乱的声音里,脖颈断裂般泛着跳动的疼,一下一下蔓延到肩膀、手肘,连带着握紧了刀的手指,都随着声音牵动了浑身上下擦破的伤口。
加剧的病症,折磨得李司净想要呕吐。
又清晰感受到地上流淌的浓稠黑影,在趁着他的虚弱,顺着渗血的破口,一点一点地侵入他的身体。
这样的感觉,他反反复复经历过,实在是过于熟悉。
黑影在缠绕他。
死亡在穿过他。
当那些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烂泥,裹住了他的躯壳,试图拧断他的手腕,夺走他最后的挣扎。
“哼。”
一声轻蔑的响动,极近的划过李司净耳畔。
那一瞬间,令他神志不清的窒息感,消退得干干净净。
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仿佛伤口愈合。
连他握住的枪,都有了实感,偏偏也伴随着一道狠心的嘲笑。
“——这都逃不掉?”
外婆?
李司净像是被长辈戏弄的孩子,对外婆充满了埋怨。
外公又没教过他,他逃不掉不是很正常吗!
李司净找回力气,下意识就抬手射杀许制片。
既然黑影从他身上流出来,那么杀了他,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空旷的子弹穿透许制片的身体,落在地面漆黑的烂泥之中,如同点燃一地桐油,爆发出极强的火光。
“笨蛋。”
外婆显然不赞同他的行径。
“那我能怎么办!”
李司净连出声的怒吼都透着委屈。
总不会神出鬼没、无所不能的山鬼,来这儿就为了嘲笑他!
“唉,李铭书怎么教的。”
外婆的嫌弃,伴随着无奈的唉声叹气,昏暗祭坛刮起一阵厉风,卷得李司净眼睛都睁不开。
狂风轰隆,烛火都随着那片无形的风颤动。
李司净再睁开眼,终于见到了那一束跳动的烛火。
那是一支青铜色的圆形灯柱,雕刻着规律的弦纹,盘根错节,引至灯芯,如同敬神山祭祀大典高举的镫灯,照亮了昏黑的室内。
斑驳的影子映出一头杂乱的黑色长发。
那身影瘦弱得似曾相识……
“陈菲娅?”
李司净一声试探的呼唤,吓得瘦弱的身影惊恐的转身。
他见到一张失措的脸庞,烛火投射出骇人的阴影。
陈菲娅还是那么怕人,几乎抱着手上的东西,转身就要跑。
“等等!”
李司净伸出手抓她,狭窄的室内爆发出一阵物品落地的撞击,陈菲娅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逃命一般躲在了架子后面,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李司净不是宋曦那样慈悲为怀的医生,更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好人。
从万年在梦里失控,他已经对陈菲娅产生了反感。
他清楚陈菲娅受到了伤害,但不等于他会原谅陈菲娅做过的所有错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你会来敬神山?”
“这些东西是什么?”
李司净的语气并不算好,一声一声质问,令陈菲娅更为谨慎的躲在架子里。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