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能上前,就被身旁的人狠狠抓住。
“周社!”
那些人摁住了他,将他砸在粗糙坚硬的土地。皲裂出锐利棱角的泥石,刮破了他奋力挣扎的额角脸颊。
“周社……周社……”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更没有任何证据,却固执的相信那个人是周社。
李司净在梦里被人拖走,祭祀的队伍越来越远了。
明明那个人只留下一个背影,根本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周社。
他依然眼泪不止,一声一声去叫周社的名字。
无人回应。
李司净醒过来的时候,眼泪浸湿了枕头,哭得不能自已。
他仿佛见证了周社的死亡。
走进敬神山,死在深邃寒潭,成为山中活祭,无法从那座沉重的大山里走出来,永远做着无法结束的噩梦。
不过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梦,李司净仍觉得痛。
脸颊、额角有着擦伤在坚硬土地的真实伤痛,心脏抽紧跳跃,他躺在床上的灵魂,似乎随着那道身影,落入无边黑暗,逐渐感受到自己失去温度和意识。
他恍惚之间,好似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像他的周社永远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李司净忽然意识到外公那句话的意思——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是时候了。
李司净在手机不停的振动里,忙碌的收拾行李。
短袖长袖塞进背包,已经鼓鼓囊囊,他依然从衣柜里,找出当初给周社买的风衣,穿在身上。
周社会冷的。
他想,即使那个王八蛋不是个东西,在深秋季节也会跟人一样被寒风吹得手指冰凉,只有抓住他的手,拢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才算好一些。
李司净只带了一个背包,他挑挑拣拣,最终将它塞得满满当当。
他刚收拾好,就响起了敲门声。
李司净诧异的看向大门,这样的敲门不会是他爸更不会是他妈。
甚至心生期待。
“李哥、李哥!”
然而,门外模模糊糊的喊声,是万年。
李司净颇为失望的打开门。
他想,这种无法证明周社存在的世界,无趣又漫长。
万年久违的来到他家。
自从他不需要助理之后,万年就去了迎渡的公司做事。
不忙的时候当文员,忙的时候当助理。
迎渡毕竟是知名影帝,赚钱能力极佳,怎么也不会亏待万年。
李司净还没出声,万年已经激动万分的叫喊:“怎么给你打电话都没人接?你得奖了!你得奖了!”
李司净出神看他许久,“我没买彩票。”
“彩票?”万年一脸难以置信的仔细打量李司净。
即使万年没有对李司净评头论足,李司净也知道自己一定很糟糕。
整日想着寻物的判词,饿了随便煮一碗面,困了睡觉,过得不分昼夜。
他正想着,抬手摸了摸下巴,胡茬子都忘记刮了,狼狈疯长得扎手。
“你得了金翎奖的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影片三项提名!珊珊姐去问过了,说这三项奖都是你的。”
万年摇着头说,“这是买彩票都得不到的大奖!”
李司净恍惚。
金翎奖给了他这么高的评价,他的心却平静如常。
“我说,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一下领奖词。”
“金翎奖办了四十多年,这是第二次有电影同时拿到这么多奖,你知道之前获奖的都是谁吗?大导!全是未来的国际大导!你赶紧准备准备,李哥,你要成国际大导了!”
“你叫迎渡代领吧。”
李司净进了卫生间,终于想起要带一把剃须刀。
“我有事,没空。”
“没空?”
万年永远无法理解李司净。
“李哥,这可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事儿了,以后你的事业上台阶了,再也不会有人对你的故事指手画脚,什么投资都不会缺,也不用看制片人的脸色选角。只有主动上门求你的,我们再也不用求人了!”
“那些不重要,都不重要。”
李司净没管他,背起鼓囊囊的旅行包,拿过手机无视了所有未接电话、未读消息,也无视了万年,埋头去订出门的车票。
“你跟迎渡说,独孤深状态不好,叫他一定要多陪着。你在迎渡公司好好上班,如果工作不开心了,就去找珊珊姐,我和她说过,她不会亏待你。还有宋曦,如果他问起我,你就说你离职了,不做我的助理了,免得他联系不上我,总是找你。”
他不担心他的父母,因为妈妈是外公外婆的女儿,看得比他更开,更懂得生命的意义。
现在,他要去找自己的意义。
万年愣愣的听他交代了所有,唯独没有提及自己的去留。
眼见着他出门,赶紧焦急的跟在身后追问:
“李哥!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李司净没有回头,却给了肯定的回答。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找到了属于我的那条路。”
去找周社的那条路。
第67章
第四十七届金翎奖的颁奖晚会, 显得格外热闹。
许多根本不关心这个奖项,甚至连主角和配角在电影里的区别都分不清的观众, 都会多看一眼。
他们想看一看那个出道即巅峰,拍出一部让他们反反复复走入电影院的《箱子》的年轻人。
造梦的天才、天生的导演。
任何美好词汇都可以在这种时候用来形容李司净,因为他确确实实给了所有观众一场结局感人的美梦。
有了见到李司净的期待,金翎奖主持人插科打诨都显得拖沓漫长。
每一个提名揭晓,都带来了一段印象深刻的剪辑,引得现场掌声一片。
到了《箱子》,掌声雷动,呼声乍起,甚至有不少矜持的明星兴奋的抬头去看,李司净到底在哪里。
平时高高在上的艺人们, 此刻也变为了普普通通的电影观众。
从他们不加修饰的表情, 都能看出:是的, 我也做了那场美梦。
一场所有人共同的梦, 衬得最佳导演奖毫无悬念。
当颁奖嘉宾,终于宣读:“获得本届最佳导演奖的是——《箱子》!”
坐在电脑前、守在手机前的观众都忍不住尖叫。
然而, 现场轰隆的掌声之中,走上领奖台的不是导演李司净, 也不是男主角独孤深。
而是男配角迎渡。
迎渡说:“李导本来应该亲自接过这个奖,毕竟很多导演辛辛苦苦熬大夜, 吹毛求疵调教演员, 就是为了这么一只振翅高飞的金翎。”
“但是他不一样, 从他拒绝我参演《箱子》,我还非得死皮白赖的演这个李襄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一样……”
天知道他都是在随便乱说。
助理们写了稿子,能够让他中规中矩的吹一吹影片拍摄的辛苦, 聊一聊李司净的执着和诚意,谢一谢观众和评委的慧眼识金。
可他站在属于《箱子》的光亮之中,满腹牢骚。
能从自己登门威逼利诱李司净,讲到自己惨遭亲姐纪怜珊诈骗九千万,连奴隶合同都给抱怨了一通,毫不意外的获得了镜头前最佳女主角纪怜珊一个不屑白眼。
他在领奖台上说得快乐,也带给了观众和嘉宾快乐。
而迎渡心里只记得李司净离开他家时的模样。
眼睛亮亮,心情愉快,目光坚定。
丝毫不像万年说的,头发乱糟糟、胡茬子长满了腮帮的落魄。
迎渡是相信李司净的。
他在短暂的沉默,片场期待与寂静里,笑道:
“《箱子》陪伴各位走了短暂的一条路,而我们的李导说,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他要上路了。也衷心希望,喜欢《箱子》的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唯一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既是寄语和期望,又忽然哲学了起来。
仿佛林荫独自走出森林,离开大山,走向活着的那条路,重新铺在了富丽堂皇的颁奖舞台,铺在了迎渡脚下,一步一步延展远去,徒留观众执着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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