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李司净开了门,烦恼得双手环抱,锁紧了眉心。
“阿深状态很不好,之前他没出席路演宣传,我就很担心他。我们联系过几次,他都说他过得很好,不需要担心。但是前几天我去他家找他的时候,撞见他被一个网红纠缠,又是拍照又是询问,如果不是那个网红实在太吵,我都没认出是阿深。”
“他的状态太糟糕了。”
独孤深糟糕的不止是状态。
家里乱七八糟,一日三餐都成了困难。
糟糕得不像迎渡认识的独孤深,迫使他必须用尽手段,把人带回家养着,免得一转眼死在家里,成为了《箱子》又一个社会新闻。
然而,迎渡可以帮他定时吃饭,随时保持房间整洁,每天强迫他按时休息。
却帮不了更多。
这才叫来李司净,满脸烦恼的求助:
“他说他想外公了,他想李铭书了。”
这世上已经不再存在的李铭书,依旧影响着独孤深。
精疲力竭蜷缩在沙发角落的他,仿佛一个彷徨的孩子,等着外公来接。
李司净慢慢走了过去,只觉得独孤深果然和他很像。
始终思念着不复存在的人,陷入苦闷的情绪,永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挣脱。
“阿深。”
李司净一句呼唤,疲倦的独孤深亮起了眼睛。
“李导。”他固执的保持着这个称呼,稍稍坐直了,“你怎么来了?他……”
独孤深看了看远处的屋主,“迎渡叫你来的?”
迎渡被他一看,逃避的声张。
“我给经纪人打个电话,李司净你和阿深慢慢聊。”
说着,走出了他们的视野。
李司净猜想他们发生了什么,但迎渡无疑是做了最好的决定。
独孤深不能一个人待着。
经历了外公的复活,独孤深遭受的折磨,都被他完完全全的忽视了。
那些痛苦,本应该由他这个李铭书的外孙亲自解决,但他自己也应接不暇,选择了相信独孤深自己。
可惜,独孤深毕竟不是李司净。
李司净有父母,有追求,有梦想,经历的诋毁、谩骂、否定、失败数不胜数,意志远远强过独孤深。
他根本忘记了:
网络铺天盖地夸赞林荫的演技,对别人而言是独孤深的成功,对独孤深而言却是更深的痛苦。
“李导,我很想外公。”
短暂的沉默,由独孤深打破。
“在李家村拍戏的时候,外公真的活了过来,你知道吗?”
李司净惨淡的笑了笑,“知道。”
得了李司净的肯定,独孤深痛苦的捂住头,声音虚弱,说得委屈。
“网络对我的称赞,全是他们对外公的称赞。你知道的,你比谁都清楚,那些经历了死亡最后平淡温和活下来的镜头,那些彻底醒悟坦然面对现实的镜头,都是外公。我梦里见不到他了,没法再跟他聊天了。”
“我比网上那些人更想再见到他,想跟他说,活下来的是他就好了——”
“阿深。”
李司净打断了他的话,就像宋曦无打断自己。
“外公再好,他的旅程也结束了。他不后悔、不难过、不遗憾,对短暂一生经历的痛苦和快乐,都视作属于自己的宝贵记忆,他一点也不眷恋人世间的生活。”
“你还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对你说的话吗?”
独孤深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我记得。”
“外公说,要我不留遗憾、无怨无悔的活着,等到再度重逢,告诉他们,我度过了极好的一生。”
可他做不到。
独孤深痛苦的抱住头,蜷缩令他感到安全,即使这份安全在陌生的迎渡家里荡然无存。
李司净清楚独孤深比自己更脆弱。
独孤深什么都没有了。
以至于他不得不拿出宋曦的方案,告诉独孤深:
“如果你觉得痛苦,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带你去医院,吃药住院,就不用去想这些痛苦的事情,很快就能好起来。”
“你呢,李导?”
独孤深泪眼婆娑的看他,“你曾经最痛苦的时候,也是吃药住院吗?”
“是。”
吃下一堆昏昏入睡又头痛欲裂的药剂,住在定时询问的枯燥病房。
没有思考,没有念头,彻夜梦魇缠身,病情毫无改善,却能维持生命体征,浑浑噩噩的活着。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独孤深似乎平静了一些,却克制不住的低喃:
“住院也好,我住在这里觉得自己好丢人,什么都不会做,根本不值得迎渡对我好。”
“迎渡越好,显得我越废物。”
“没这回事。”
李司净虽然知道迎渡不靠谱,但他明白迎渡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慈善决定。
“迎渡照顾你,是因为他认为你具有无可取代的天赋,他想培养你,不愿意看到一个具有天赋的演员就此消失……”
“那不是我的天赋。”
独孤深否定得果断,“是外公的,是李铭书的。”
“我能够感受到外公的灵魂,我沉入一片黑暗之后,也能听到外公一直在跟我说话,他说他不希望我醒来之后,面对他丢下的烂摊子,他即使对演戏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也会为了我保证剧组正常的拍摄。”
“他是那么善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就算是小叔跟他说,留下来活着,是你的愿望,我死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没有人会伤心,他也在保护我。”
李司净听到一个不该出现的称呼,他僵硬的愣在原地。
独孤深的否定还在继续:“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不在了。”
“我甚至觉得,小叔再强硬一些,不要答应外公的条件,不要去管我这种废物的想法,彻底把外公留下来就好了。”
“他才是林荫,他比我更应该活下来,去看这世上有多少人夸奖他、赞美他、认同他,而不是我。”
室内变得寂静,只剩独孤深喃喃自语般的絮絮。
“李导,你说外公对人间没有留念,可是我想,外公留在人间,也可以去完成他的愿望。有些愿望,一定是活人才可以完成的。”
“小叔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外公说他让自己多活了两年,又凭什么可以决定外公的去留……李导?”
独孤深的声音停下,更为细碎的哽咽回荡在室内。
李司净捂住了脸,在哭。
李司净仿佛独自在沙漠行走到精疲力竭,枯槁干涸濒死时见到了一汪绿洲。
他的眼泪克制不住,即使他在宋曦面前如此笃定,不可动摇。
然而,他仅存的理智,仍旧需要微小的证据去告诉他:周社不是幻觉,你是对的。
现在,他找到了那份微小的证据了。
“阿深……这世上只有你能替我证明,他真实存在,不是我的幻觉了。”
他差点相信,那个男人是他病入膏肓的幻觉里虚构的梦境,是他处于绝境,自我分裂的人格。
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
第66章
独孤深根本没想过, 这世上除了他和李司净,再也没有人记得小叔。
那个在剧组来回晃荡, 俊美得引人瞩目的男人,总是温柔的站在李司净身边,笑着逗得李司净恼羞成怒。
他们两个人,仿佛隔绝于其他人之外,形成了独特的默契。
绝对不需要他这样的人关心。
《箱子》结束拍摄,独孤深不知道小叔去了哪里,也没有告诉他,小叔去了哪里。
毕竟,他和李司净的小叔毫无交集。
可是李司净却说:“阿深,能陪我再聊聊他吗?”
因为除了他, 没人可以陪李司净聊起小叔了。
独孤深死寂的心, 忽然跳动得有价值了。
为了这场聊天, 独孤深可谓是绞尽脑汁。
“小叔经常穿灰色的风衣和黑色的呢子外套, 站在拍摄现场,虽然颜色不显眼, 但他穿着实在是太引人注目,每次我都能发现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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