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胖。就是特别精神。”栾也盯着他说。
樊青盯着栾也,手从自己脸上放下,转而轻轻刮了一下栾也的下颚。
“我怎么感觉你瘦了?”樊青说。
“有吗?”栾也笑了一下,“被李弘阔压榨的吧。”
樊青抬眼:“啊?”
“我就不该加他微信。照片和视频发给他以后把他激动得天天给我发消息。”栾也说。“一会儿告诉我点赞多少,阅读量多少。一会儿问我这个媒体想转载行不行,那个官方想见见摄影师行不行……”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就把他拉黑了。”
樊青边听边笑:“他怎么这么烦人。”
“我跟他说你马上就回来。”栾也一挑眉,“让他来烦你。”
“行。”樊青笑着点点头。
他上学之前确实得把造纸坊的事都沟通好,毕竟栾也给他争取了分红,他不好意思白拿钱不干活,更不想给栾也丢脸。
栾也看着他,微微扬起嘴角。
“过段时间我朋友要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朋友?”樊青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前帮你买相机那个吗?”
“嗯,他和对象过来玩,想见见你。”
樊青迟疑几秒:“见我?”
“你是我男朋友,不见你见谁?”栾也说。
樊青看着栾也,憋不住地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
见栾也的朋友——对方也是搞摄影的,听起来也挺厉害。估计和栾也差不多岁数,没准还要比栾也大点。
“一个特别好相处的三十岁摄影帅哥,别紧张。”栾也看出来了,语调很散漫。“他们去的地方挺多的,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到时候带他们玩玩就行。在我们地盘上呢。”
樊青笑了:“嗯。”
在我们的地盘上呢。
这句话由栾也说出来,樊青突然就轻松不少,以至于有点——非常愉悦。
我们,的地盘。
“等他们一走,你差不多也得去学校了。”
樊青应了一声:“那你呢?留在这儿还是回杭州,还是……”
“柏明川今天给我发消息了。”栾也看着樊青,说道。
樊青飞快抬眼,看着栾也。
这么会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刚才拍照的游客已经走了。昏沉里,栾也一双眼睛注视着樊青,眼神很平静。
“他……说什么了?”
“柏明丞忌日快到了。”栾也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他问我要不要去扫墓?”
樊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栾也,眉头紧皱。
“他是不是有病啊?!”
“估计是想警告我一下。”栾也看他的样子反而笑了,拽了下樊青的衣服,让他重新坐下。
樊青坐了回去,眉头还是没舒展开。
“那你——”
“我得回去。”栾也说。
片刻后,樊青点点头:“好。”
他没有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你还回来吗?回雪湖村,或者回杭州也行。
栾也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提出自己要回美国,让樊青不由自主有点恐慌。他脑子里问题很多,又问不出口——好像一旦问出来,自己在逼着栾也做决定。
至少在自己这儿,他希望栾也能自由点。
于是他只是问:“你还好吗?”
“嗯?”栾也转头。
“心情,情绪,身体。”樊青说。“有没有不舒服,或者……”
“犯病。”栾也替他接上。
“这次其实还行。”栾也勾起嘴角,神态确实很自然。
“就是觉得除了这个,他估计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这么想就好多了。”
大青树的叶子落了一片在长椅上,栾也捡起来在指尖搓了两下。
“这要是以前,这时候你应该已经见不着我了。”
樊青看着他。
“差点的话可能直接走了,重新换个地方躲起来。稍微好点就把自己关起来,反正躲着不见人。”
“可能是生病以后养成的习惯,很多事情我觉得只要不去提,不去碰,好像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为了躲开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刻意不去提不去回忆。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妈,就躲她这么多年。不想面对一些人一些事,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干脆躲来这儿。”
“来这儿以后,喜欢上你。”栾也看着对方。“不知道该不该和十八岁的高中生谈恋爱,所以瞻前顾后的,不想先开口。”
樊青眉心紧蹙,栾也笑着把叶子递给他。
“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第一个想到的是你。”栾也说。“就是……很想见你。”
说完,栾也自己笑了:“诶,幸好没躲,那你不得哭着怀疑我始乱终弃。”
“……我不会。”樊青又难受又想笑。”顶多每天在你楼下待着,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那我要是一直躲开你呢?”
樊青没犹豫:“那我就待久点。”
这下换栾也又难受又想笑了,他接着问:“那我要是不躲着木阿奶,乔飞白,曲姐大姚李老板李弘阔,村口卖馒头和米线的老板……”
他说得跟报菜名似的,越说越不着调:“就不愿意见你呢?”
“挺好的”樊青反而笑了。“反正……别再把自己关起来就行。”
“你可以每天看木阿奶做鞋垫,去听乔飞白唱歌,有空就在村子里溜达两圈,去喝杯咖啡。晚上在去见山喝酒,有空了就去找李弘阔聊天……”
栾也挑眉:“找他聊天?”
樊青改口:“听他聊天。”
栾也笑了半晌,看着樊青,瞳仁里全是他的倒影:“可以躲着你?”
“……可以。”樊青说。
栾也挑了下眉。
“可以躲开我。”樊青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清晰又坚定。
“不要躲开爱。”
不管是十九岁时像是手腕伤疤一样刻在心里的,不敢回头触碰的岁月。
还是二十八岁遇到的,生涩但坚定,如同树木一样的人。
甚至只是照相时的一个梨子,火把节的一包松香,木阿奶的鲜花饼,去见山免费的酒和歌,咖啡馆每次尾巴摇跟螺旋桨一样的小胖狗……
这些每一分每一秒,宏大或者微末的时刻,疼痛或者喜悦的感知,拼凑起来的,每一个关于“活着”的瞬间。
都不要再躲开。
栾也不再笑了。
他定定看着樊青,眼角原有的笑意褪去,变成了淡淡的红。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冷不丁开口。
“我会回来的。”
樊青一怔。
栾也又重复了一次:“除非我死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樊青一把攥住栾也的手,语气很严肃:“你别乱说。”
“不是乱说。”栾也笑了,“接下来这句也不是,火把节那天就想说了,又怕吓着你。”
那天晚上,火把节的熊熊燃烧的烈焰中,爆竹与烟火声里,充斥着欢笑与歌声的夜晚,那一刻,他听见的不只是这些。
他听见有人祝他无病无灾生生不息,听见樊青对自己说“喜欢你”,语气笃定,无所畏惧。
栾也听见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心脏清晰的震颤。在偏头吻上樊青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的灵魂穿过前半生的不安、躲避、惊惶、退却,在半空中俯身。
“我爱你。”栾也说。
樊青注视着他,最后伸手抱住了栾也,把头靠在对方脸侧,双手不断收紧。
“我——”樊青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说这句话,满腔的情绪让他一时没能成功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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