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证,护照,充电器,手机。
这是跑路必需品。
随手拿的z9相机和镜头,备用电池和充电器。
这是他的饭碗,也是他出门的理由。
出门拍几张照片,这个理由对他来说太充分了,充分到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足够让他从地球另一端悄无声息的消失,出现在西南山区的一个小村子里。
机场买的手机卡,全新到连他自己都没记住号码。
微信是新注册的,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今天刚加的租房老板的儿子。
银行卡是很多年前回国时办的,几乎没用过。
非常好。
栾也关掉手机,重重倒在沙发上。
按道理他应该出去买点生活用品,牙刷牙膏,新床单被子什么的。或者出去吃个饭,过去30多个小时里他只吃过一次飞机餐。
栾也闭上眼。
太累了,先睡再说。
这应该是他这段时间来睡得最沉的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窗户外昏暗一片,不知道是几点。
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晃晃悠悠。有点冷,栾也缓了一下才爬起来。
睡了一觉,感冒症状不减反增,他喉咙疼得厉害,下意识想要清一清嗓子。
一开口,栾也就知道完蛋了。
虽然之前自己嗓子哑得跟唐老鸭亲戚似的,但至少还能简单的说两句话。结果在沙发上对着窗户睡了一觉,不知道吹了几小时风,现在栾也居然彻底失声了。
他努力尝试着张开嘴啊了几声,只能感受到嗓子里微弱的气流经过,别说正常说话了,连一个音节都没能成功发出来。
这时候房间里没开灯,挺暗,他坐沙发上努力尝试发声的场景看起来挺心酸。
试了大概十秒,栾也果断放弃了。
去他的吧,反正自己现在是一个人,哑了正好,用不着和人说话。
他头发有些长,之前东奔西跑没时间去剪,干脆用皮筋在脑后扎起来。睡了一觉有点散了,栾也用手随意拢了两下重新扎好,拿起手机出门下楼。
院子里没人,只有两三盏地灯昏昏暗暗的亮着。穿过院子走到门口,大门是农村很常见的木头门,朝里挂了一把大锁,确实没锁,虚掩着,一推就开。
他得出门买点东西。
第2章
比起下午,现在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看起来有些冷清。刚刚应该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有积水。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沉,被雨淋湿的路面微微泛着光。
栾也慢慢往前走,打开手机搜索附近超市。
他这次走得干脆利落,什么都没带,所有东西都要新买。本来也应该吃顿饭的,但他估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喉咙状况,除了水大概什么也吞不下。
饿着吧,饿死拉倒。
但不洗漱不换衣服不行。
栾也打开手机地图搜素附近超市,600米外有一个,1.2公里外有一个……栾也往下一滑,第三个直线距离10.9公里。
栾也:“……”
其实还好,比这更惨的情况他也经历过。两年前为了拍极光,他在阿拉斯加一个人口只有几百的小镇住了半个月。连日大雪导致火车停运,唯一一条车道只能轮流单行。酒店没有中餐,镇上又只有一家超市,零下30度的冬天,栾也吃了十几天的面包和熏鱼,再后来……
后来有人开了三天车给他送来了衣服和吃的,一直等到他拍完照片。
“依照你的性格,其实不应该选择这个职业。”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夹杂着极地的风雪声。
“风光摄影为了抓住一个瞬息,可能需要固定待在一个地方,几小时、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探索和等待。这些都会牺牲你的生活。”
“你根本不适合,也不爱摄影。”他的语气很笃定,带着一点怜悯。
“你只是在强迫自己接受。”
栾也的笑意淡了下去,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好歹这是在国内,栾也继续往前走。
总不至于跟当时似的买不到东西吧。
走完两个有且仅有的超市后,这种担心成了现实。
栾也站在那家连名字都没有的超市门口,盯着柜台后面正在看《士兵突击》的老板。
比起超市,这家店叫便利店更合适。店的年纪估计和电视剧差不多了,五六排货架上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酒水饮料、泡面牛奶,最里面放油米酱醋的货架最底层珍藏着几瓶不知道什么年份的洗发水和香皂……角落里还有两三包郁美净。
挺好的,至少还有这家一些生活用品。
如果这个超市大约和电视剧同龄,600米那个超市——杂货铺,有且仅有的一个柜子看起来是自己年纪的两倍。
老板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拔出来,抽空瞅了他一眼,问:“买什么?”
被子床单,衣服内裤,毛巾剃须刀……栾也下意识想张嘴,张了一半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法说话。
他沉默着从柜台上一盒子打火机里抽了一个,扫码转账。
出了超市看了眼时间,手机显示晚上八点半。栾也顺着白天的记忆,开始往自己下车的地方走。
到了马路边,栾也点开滴滴,输入第三个超市的地址,软件开始转圈搜寻附近车辆。
十分钟后,软件还在转圈。
栾也叹了口气,切回去看了一眼,超市看位置是在最近的一个镇,图片显示是个连锁店,看起来比前面两个强一些。
重点是,镇上应该能买齐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必需品。
软件提示步行需要2小时30分钟,自己走快点,两小时应该能到,买完再打车回来。
两个小时。
要不明天再说吧,今晚就忍一忍,反正一路上也这么过来了,不行就回上一个超市买块香皂。至于出门以来就没换过的衣服,以及房间里不知道上一任租客是谁洗没洗干净的被子床单……
栾也转过身,往导航指示的方向开始走。
两小时就两小时,哪怕明天他就死了,今天他都得先把这些东西给换了。
就矫情了,怎么样吧。
在地图都找不到的地方徒步,五天睡不到三小时,差点从一千多米的断崖摔下去,在雨林里差点病死的时候,怎么他妈的没人来说其实你根本不爱摄影。
无所谓,大不了以后老子不干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路灯,栾也拿手机照明。柏油路旁是两行无限延伸杂草,参差不齐的松柏,风从前方吹过来,草木摇摇晃晃。
孑然一身来到一个陌生的山村,第一天晚上徒步十公里只为逛超市。
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
风吹得他头又开始疼,脑子里那个声音又来了。对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突然犯轴,然后让人为你担心。”
“你难道没有想过吗,这些事其实完全没必要。”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爱你的人难过。”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好像没说话。
真怂啊栾也。
他嗓子又开始疼了,下意识去摸兜。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支烟,栾也放进嘴里,用刚买的打火机点燃。
淡淡的烟雾里,栾也抬起头。四周都很黑,远处的雪山已经看不见了,连绵的山峰变成了无尽的阴影。阴天,头顶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只有自己手机都照出来的一点点范围。夜风里,杂草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整个天地都很孤独。
有种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找到的错觉。
不知道是烟草还是环境的作用,栾也思绪变得毫无边际。
如果,我真的死在这儿——这里叫湖什么村来着。
虽然这个地方只是他前几天偶然刷到的,连名字都没怎么记住的小山村,一个突发奇想的目的地,但万一真的死在这儿了……也不错。
身后突然有光源由远及近,照亮了大片的道路。栾也整个人被笼罩在光线里,身前的影子无限拉长又慢慢缩短。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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