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时候我们就出去捉蛐蛐,还有蝗虫。”樊青接着说。
“拿件不要的衣服把袖子扎起来,用来捉蝗虫,晚上它们大多都歇在玉米叶上,用手一摸就能抓住。然后揪掉翅膀塞进衣服里,一晚上能抓半个袖子。带回去用油炸了吃。现在没有了……”
他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听见电话那头栾也呼吸变得平稳而均匀。
樊青听了很久,确定对方睡着了,终于把电话挂断。
照片基本没什么问题,视频的确花了栾也好几天时间,做完以后他还发给许颂看了一遍,问他的意见。
许颂看完回了两个大拇指。
许颂:我觉得挺好。你就适合干摄影。
栾也确认无误,把文件给李弘阔发了过去,又折回来回复许颂:禁止捧杀。
许颂:我说真的。
许颂:不过你最近怎么都开始拍这些东西了?下次再见你不会是在乡村振兴栏目里吧?
栾也:滚。
他笑了半天才回复:过段时间就走了。
许颂:那你男朋友呢?
栾也:他去南京上学。
许颂看到学校的名字,又发过来两个大拇指:不错,是个学霸。
许颂:那你下周还不走吧,我和小昭下周游云南,婚前旅行,一路过来刚好看看你。
栾也回复“在”。
许颂:那就行,太久没见了还有点想你,正好来探望你几天,顺便看看你对象到底何方神圣。我和小昭好奇这么多天了,什么人啊,让栾大摄影师就这么扎根基层了。
栾也笑了半天才回复:看的时候注意点,别把小朋友吓着了。
许颂:那肯定不会,没这点胆量的人也不会追你。
确实。
樊青追自己的时候发言还挺惊世骇俗的。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才结束,栾也把手机扔书桌上,在窗下的地台上盘着腿闭目养神。
今天天气很好,栾也把窗子全打开吹了会儿风。楼下很安静,乔飞白好像带自己爸妈去雪山玩了。
风和阳光一起落在身上,很舒服,像是整个人都被洗涤了一遍。
许颂来的时候樊青也回来了,带他们进山玩一趟,顺便认识认识。
刚和许颂认识的时候对方不认识孟昭,还是半个不婚主义,每天在娱乐圈的万花从中保持着片叶不沾身,现在两个人已经开始婚前旅行了。
自己刚来雪湖村的时候还不认识樊青,现在准备把他介绍给朋友。
猛然有一种时间居然真的在流逝的感觉。
栾也笑了笑,深深吐了一口气。
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栾也退后两步,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封新邮件提示。
他顺手点开,最上方显示——
发件人:柏明丞。
刚才晒在身上的阳光变得寒意彻骨,一股冷气从心脏窜出,遍布全身,冷得栾也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栾也点开了那封邮件。
内容非常短,只有几行字。
【因其他方式无法联系到你,只能使用小丞的邮箱。
九月是小丞忌日。母亲近期身体不好,无法前往祭扫,询问你是否能返回美国给小丞扫墓。请尽快回复。
柏明川】
第52章
六十多个字的邮件,栾也看了足足五分钟才扔下手机。
书桌上放着的烟盒,栾也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点火的手有点发凉。
柏明川是故意的。
他拉黑了对方,柏明川可以用其他人,用柏父柏母,甚至公司的邮箱来发这封邮件。但他选择了用柏明丞的邮箱。
他用柏明丞的邮箱,询问栾也是否能回来给柏明丞扫墓。
这就是柏明川的性格。如果说柏明丞天生就热烈灿烂到天真的地步,那柏明川完全相反,很多时候,周围的人都很难揣测他在想什么。
有一次圣诞节假期,柏明丞还在。他和对方一起在院子里聊天,栾也忘记说到了什么,柏明丞大笑着伸手掐了一下栾也的脸。
虽然那个时间柏父柏母都已经休息了,但栾也还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两位长辈不在,但柏明川站在他房间的阳台,手里拿着一杯红酒,面无表情地垂眼,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俩,不知道看了多久。
后来再见柏明川,就是在柏明丞葬礼。
柏明丞离开以后,栾也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不敢和柏父柏母见面,没办法去上课,更没办法回家。每次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柏明丞血泊里的样子。
柏明丞葬礼之后,栾也第一次自杀被送进医院。脱离危险期以后栾也睁开眼,柏明川站在床边看着他,还穿着西装。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只能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柏明川语气冷淡。“还是你觉得如果小丞知道了,他会开心点。”
栾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和柏明川道歉。
当时他还不到20岁,根据医生的要求,在柏明川的安排下,栾也住进了精神医院。封闭的医院环境和重度抑郁和焦虑让栾也没办法工作,也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交流。几乎和外界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每一个月来看他一次的柏明川。
期间栾也发过几次病,有过自残和绝食行为,通常这个时候医院通知的也是第一联系人。柏明川会屈尊降贵来趟医院,不问他原因,只是告诉他,柏父柏母因为柏明丞的死,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他非要这样,不管是父母还是在天上的柏明丞,都没有办法安心。
从那个时候起,拿父母和柏明丞的名字来控制栾也的情绪,柏明川开始得心应手。
但当时的栾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在异国他乡生病,举目无亲,柏家父母因为儿子的死并不愿意和他见面,以免徒增伤感。栾萍断了联系,学校办理了退学。严格来说,那段时间他熟悉的只有每个月见一次的柏明川。
再后来,栾也出院,柏明川替他先支付了治病的所有账单,出院以后他住的也是柏明川闲置的公寓。到后来开始工作,所有的摄影对接由柏明川安排人帮他对接。任何合作都要在对方手上过一遍,才能到栾也手里。
当年的栾也怀着对柏家的愧疚,对柏明川言听计从。同时也是真心实意的盲目崇拜,且无比感激柏明川。
刚开始他称呼柏明川为柏大哥,出院以后渐渐省略了姓,叫柏明川为大哥。
认识了13年,他真的把柏明川当作大哥。
刚出院的时候,栾也接触的人也只有柏明川。有时候许颂或者其他认识的人联系他,栾也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逃避。拒绝一切外界的消息,朋友的探望,也极少和人交流。
甚至有一次他自己尝试出门买东西,因为商业区人太密集,在人群中的他焦虑突然发作,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很久之后才折返回家。
从那以后他基本不出门,除了柏明川有时来看他,会带他出去吃顿饭。
直到后来病情逐渐好转,开始尝试风光摄影。
许颂说得对,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分。栾也的名字逐渐在圈子里出名,也得了一些奖,照片价格水涨船高,也有人想要认识他或者与他合作。
栾也基本不管这些,他所有的商务合作都来自柏明川手里,对方建议他选哪些就选哪些。但风光摄影注定是满世界乱跑的工作,病情刚控制住那段时间他基本只在北美和南美,逐渐开始往外延展。
在路上奔波的动荡不安里,反而能让他获得心灵的平静。
不可避免的,路上他也认识了一些风光摄影的同行,相互交流中,有人问他要不要几个人一起前往坦桑尼亚,尝试拍摄动物迁徙。
那个时候栾也精神状态还不错,考虑了几天后答应了,同时通过当时工作室的助理告诉了远在纽约的柏明川。
他基本每次都会提前告知柏明川自己要去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柏明川刚开始并没有异议,直到后来栾也又和几个同行一起去了格陵兰岛。因为严寒,手机没办法开机,他那次错过了两通柏明川的电话。
那次摄影之后返回家中,柏明川在客厅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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