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还算不错。”说书哥推了推眼镜,紧跟着发表自己的见解。“但要说震撼还谈不上,也就骗骗小白,和国外比的话还是有差距。”
樊青回头看了他一眼。
后方第一个是栾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了下头。目光撞上的瞬间做了个口型:开始了。
每日说书先生的奇妙旅行时间。
樊青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说书哥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还在激情四射的演讲。
“像国外这样的景色更好,我去过好几个地方,都比这里更加自然,更加野生。国外他更崇尚自然美,国内还是人工的痕迹太多了,失去了本真。”
更本真更也野生的地方,哪儿,亚马逊三日游吗?
樊青吐了口气,目光又撞上栾也。
栾也又做了个口型:烦了吧?
樊青的那点烦又变成了想笑的冲动。
身后的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尴尬,还是秉持着礼貌问:“是吗?”
“太多了,比如比如法国的洛米多蒂。那才是真正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经雕琢……”
还没说完,樊青听见身后栾也的声音响了起来,很淡定。
“多洛米蒂。”栾也说。
整个人群诡异地沉默了十几秒。
樊青有点想笑,忍着没有回头。
说书哥终于开始接话茬,打断了这份沉默:“哦哦,我记错了。没办法,去的地方太多有时候记不住名字……”
“也不在法国。”栾也接着说,“在意大利。”
樊青死死抿住嘴不让自己乐出声。
说书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啊?不在法国吗,在吧,我记得是在法国啊,你没记错吧。”
“应该没有。”栾也转头冲他笑了一下,“因为我真的去过。”
一群人开始不约而同扭过头看天看地看树,樊青立刻抬起头,假装看着前方,对着山一通傻乐。
乐了一分多钟,他终于整理好表情,假装不经意地回头去看栾也。
栾也也正抬着头,对上目光,栾也冲他挑了个眉,用口型问:爽吧?
樊青的笑意还没退却,心跟着他的动作剧烈跳动了两下,喉结微微滚动,忘了要做什么反应。等回过神,栾也已经转头了。
接下来这一路就安静多了。走了大半天,新手和老手逐渐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因为有两个向导,也不用担心会出事。
历经千帆的说书哥不知道是尴尬还是体力跟不上,渐渐融入了后面的队伍。栾也反而一直能跟上节奏,每次樊青转头,对方都在不远处。
到了中途的休息点,前面的人停下来休整,顺便等待后面的队伍。
栾也拿雨披当坐垫坐在草甸上,正在仰头喝水。樊青走过去坐到他旁边,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没说话,先把刚才没好意思乐的乐了一通。
“怎么想的你。”樊青想起来刚才的事还是忍不住乐,“睡了一觉攻击性变这么强。”
“强吗?”栾也放下水,“我还没点评他昨天尼泊尔传奇之旅里那些狗屁不通的路线呢。”
樊青又笑了:“别了,太尴尬了。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他说到新手队伍里了,我怕你点评完他当场下山。”
“会吗?”
“会吧。”樊青把包里带的饼干递给栾也,“你这不鸣则已,一鸣……吓人的。”
栾也咬了口饼干,笑着问:“吓人吧?”
樊青看了他一会儿,头转了个方向,冲着远处的山野笑了笑。
吓人。
但是可爱的。
冷不丁会呛人的栾也,会流露出和生病时不一样的短暂的活人气,可爱到樊青有时候会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有点不敢看对方。
一路跋涉,一群人终于在下午四点到了冰湖下的营地。
营地已经开了好几年了,是专门为徒步爱好者准备的,设施很完善,还提供晚饭。走了一天一群人累得够呛,连休整洗漱都顾不上,扔下包爬进帐篷东倒西歪,只等着吃饭。
栾也没那么狼狈,躺在营地的椅子上,用衣服盖住了头,遮住整张脸。
樊青整理完东西,在栾也旁边停了几秒,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睡着了,在他旁边放了瓶水。
这种半死不活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一群人吃完饭才稍微活络了点。除了他们还有两三支队伍,人不少,说话间就热闹起来。有人开始相互拍照留念,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还有人徒步,还千辛万苦背了一副狼人杀的牌上来,开始热火朝天的玩游戏。
栾也没有参与,一个人在营地附近溜达消食。
这时候景色很好,远山带着最后一点余晖,整个山林变得寂静幽深。樊青找到他的时候,栾也看着远处的密林,不知道在看什么,手里的水喝了一小半。
樊青站过去,栾也看他一眼,指了指远处的林子。
“能进去走走吗向导?”
“不休息会吗?”
“还行,没那么累。”栾也说。“昨晚休息得挺好的。”
樊青看着他:“我和你进去。”
虽然挨着营地很安全,但两人没进去多远。这是一片松针林,树木高且茂密,脚下的落叶潮湿绵软,听起来没什么响动。林子里的树长得很高,也有一些已经倒下的,树干粗壮,上面长满了青苔和植被。
两个人都很安静,栾也似乎也只是想随便看看,偶尔会指着一些树或者花问樊青名字。
转了两圈,眼前出现一条安静流淌的溪流,一路蜿蜒曲折穿过林地,应该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
栾也蹲下去洗了个手,水很冰。
溪流旁边有一棵突兀的树桩,从半人高的位置断掉。在高耸入云的密林里显得格格不入。
栾也拍了拍树干,转头问:“这是死了吗?”
“没死。”樊青也蹲下洗手,起身时看了两眼,言简意赅。“等明年春天来了,会长出来的。”
栾也看了一眼那棵半死不活的树,又看了一眼搞得跟植物医生似的樊青,持怀疑态度:“真的假的樊大夫。”
樊青瞥他一眼,摸了一下树干截面。
“还是潮的,没彻底干死。估计是树冠生病了,这一片的护林人干脆把它都锯掉了,保住树根让它重新生长。”
“有水分说明根还活着,明年会开始冒芽,抽枝。”
樊青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淡淡的,但有股莫名其妙让人信服的能力。
“你知道那个成语吗,枯木——”
“逢春。”栾也接上。“说过了,我在国外也学成语。”
樊青没忍住笑了,栾也跟着笑,转头又去看那棵树……树干。
原来这样也能活着。
真神奇啊,自然的生命力,好像比自己的生命力强多了,至少不用躺着十天半月不想起床。
“真好。”栾也笑了笑。“下辈子要不当一棵树算了。”
樊青闻言看了他片刻,忽然开口:“你也是……一棵树。”
栾也愣了一下,抬眼:“什么?”
“你也是一棵树。”樊青又重复了一遍。
他迟疑了一下,把栾也放在树干上的的手拉过来,在对方手心里写了个“栾”字。
他写得很慢,端端正正的,指间划过皮肤,带着刚刚残留着的,溪水的冰凉。
“有一种树叫栾树。春夏是绿色的,开黄色的花。秋天结果的时候,整棵树就会变成红色,很漂亮。”
栾也看着他。喉结动了一下,没能说出话。
“很多地方都有,云南也有。耐寒耐旱,有时候可能会生虫,但是不怕生病。生长速度不够快,但也会慢慢长大,一直一直活着,枝繁叶茂。”
字写完了,但樊青捏着栾也的指尖没有放开,只是抬头去望他。
他背后是广袤的,无尽的绿,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翻腾得像是海。
他的话也像风一样传进栾也耳朵里。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