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声音像是一个信号,栾也终于回过神,往樊青那走了几步。两人的影子一点点靠近,融入进三角梅的花影里。
前不久才冲人发了通莫名其妙的脾气,栾也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大晚上的,在这儿干嘛呢?”
比起他,樊青反而更淡定,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遛狗,来福要减肥。”
那遛得还挺远的,挺远的,都快遛到到栾也住的地方了……
栾也低头看了一圈,樊青脚边空荡荡的。
“狗呢?”
“走一半犯懒不肯走,拽都拽不动,自己回去了。”樊青说。
栾也愣了几秒,没忍住笑出声,乐得前仆后仰的,都有点站不稳了。
樊青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真的。”
“那你怎么没一起回去。”栾也笑意收不住,“比它强点,还能走会儿是吧?”
“去的时候不是来福带的路吗,怕你找不回来,过来看看。”樊青望着栾也。
以及栾也出门的时候情绪太差,他有点担心对方出什么问题。这句话樊青没有说出口。
栾也的笑瞬间止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天黑以后。”樊青望着栾也。“阿奶说你还没回来,我就出来了,刚走到这儿。”
为什么是天黑以后,栾也花了几秒差不多就想明白了。
村里巷子太多,又大同小异。如果自己直接回家了还好,如果在外面待久了,等到天黑以后容易走错。
自己冲人乱七八糟发了一通火,脑子一团乱麻在村里到处乱逛,在酒吧喝酒,在想怎么熟练运用成年人社交方式婉转找台阶,把这件事解决的时候。
樊青心平气和地洗完了碗,估摸着栾也回家的时间,还能顺路遛了狗,再过来看一眼自己有没有到家。
“我还以为你没来福就迷路了呢。”樊青说。
“……这么大点村子,能迷路才神奇吧。”栾也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我去喝了点酒。”
“闻出来了。”
樊青借着路灯观察了下栾也的神态,看不出太多的醉意,也不像下午走那会儿一样表情难看。
“那我先走了。”樊青收回目光,“你能走回去吧,往前直走然后——”
“没路痴到那地步。”栾也听着又笑起来,“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还不如来福啊?”
樊青也笑了:“没有,你不是喝酒了吗。”
两个人在巷子里傻子似的笑了一会儿,有风吹过来,墙上的三角梅轻轻晃动。
樊青刚想道别,栾也先开口了。
“进去喝杯茶吗?”
见樊青抬眼,栾也绕过他往前走:“来都来了,我醒醒酒,你要是没事的话进来坐会。”
两秒钟后,樊青转过身,跟在栾也后面重新往木阿奶家走。
栾也没说谎,到这他确实认路了。他关掉导航带着人一路走回家。推开院子,小院里的地灯亮着,院里没有人,木阿奶应该已经回房间了。
栾也打开茶室的灯,老树根雕的茶桌,年轮荡开像是水的波纹。上面放着各种茶叶和茶具。大晚上的怕睡不着,栾也还是选了花茶。
他没说话,樊青也安静着不出声,整个茶室只有水开时翻滚的声音。第一遍茶倒进杯子里,栾也递给樊青。
茉莉花被冲泡得花香四溢,热气烟雾似的散在两人眼前。栾也喝了口茶,终于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啊。”栾也说。
什么隔几天发消息,什么成年人的台阶。
“下午我语气不太好。”栾也注视着樊青,重复了一边。“对不起。”
“……没事。”
对方这么郑重其事的道歉,樊青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真的,我没生气。”
“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樊青放下杯子。“就是……挺突然的。”
栾也又笑了:“不好意思,我——”
我心情不好,因为工作,因为家事,因为感情,或者没有原因就是一瞬间有点烦。
很简单的理由,一般他这么说的时候,不会有人追着刨根问底。
但现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樊青,一个不会说谎,不会敷衍,非常、非常真诚的小孩儿。
他不想这么回答对方。
“我有点犯病了。”栾也说。
樊青一怔,隔着桌子望向栾也,对方表情很平静,还给自己添了点茶。
“就是……精神上的病,有时候会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放心,不是会发疯出去砍人那种。”
栾也说完对着樊青笑了笑,樊青却没有笑,一双眼睛注视着栾也,想到了对方手上的疤,那天晚上的话,还有对方一会儿高涨,一会儿又突然跌到谷底的情绪。
外面夜色如墨,茶室里的灯只开了一盏挂在墙上的,孤月似的壁灯。灯光下,樊青的眼睛就像那晚的雪山。
在这样的目光里,栾也的笑容浅了点。
“很久以前生的病,断断续续的,吃了好几年的药,断断续续的……今年本来停药了来着。”
“欸。”栾也笑意和语气一样淡。“我还以为好了呢。”
樊青盯着栾也,整个人僵在原位。两人之间一直安静到第二壶茶也开了,栾也敲了下桌子。
“茶,再不喝凉了。”
栾也给他杯子里添了点热的,看到樊青的脸色反而笑了。
“你这表情怎么跟明天我就死了一样。”
“……能别瞎说吗。”
樊青总算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两个人的表情比起来,樊青好像才是生病那个。
“早知道能把你吓成这样我就不说了。”栾也叹气。“真不至于,大多数时候我还挺正常的,不然你也遇不到我。”
嘴里的茉莉花茶味有点涩,樊青把它咽了下去。
“什么时候生的病,严重吗,能……治好吗?”
“挺久了,上大学的时候。”栾也被他一连串问题逗得笑了一下。
樊青突然想起来对方说的,大学因为生病退学。那个时候他以为是身体上的病。
“比起以前不算严重,其实大多数时候能控制住。今天是……特殊情况。”
不是好了,是能控制住。
这是不同的概念。
“今天刚好出了状况,刚好你在,刚好撞枪口上了。不好意思啊。”
“怎么了?”
“嗯?”栾也看他一眼。
“今天怎么了。”樊青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能说吗?”
“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事都不好奇呢。”栾也觉得有点惊奇。
樊青忽然有点心慌,低头喝了口茶压一压才开口。
“我好奇自己为什么挨骂。”
“诶。”栾也瞅他一眼,有点无奈。“我不是道歉了吗,能不能体谅一下病人。”
大概是自己有点理亏,栾也居然真的开始解释。
“……有人给我发消息,叫我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栾也说:“我不喜欢。”
樊青等了一会儿,“就这样?”
“就这样。”
“……”樊青表情复杂。
栾也看乐了:“神奇吧,我们精神病就这样。”
樊青没搭理他。
就这么一句话,樊青实在想不出来有哪里值得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的地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发消息的人惹栾也不高兴了。
“发消息的人。”樊青揣摩着,“是你家里人?”
栾也过了一会儿才答:“……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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