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个,他更不解的是——
这样被云砚泽对待的资料,想必比桌上那些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更重要。
而云砚泽如果能够动用精神力,完全能在一瞬间将它们堙灭成灰。
除非他有万不得已之下,绝对不能动用自己精神力的理由,就像……
在荒星之上,把白鹰交给他来驾驶那样。
莫名其妙的咳嗽、高烧,帝国余党口中的解药,还有云砚泽这个迟早要离开他身边的态度——
他身上还出了什么事?!
手腕上的终端震了一下,安第斯给他打来了通讯:“首领,查到了,那处住宅并不在白鹰的名下,显示是尤安的父亲尤里斯购买的,所以我们没往这个方向调查过。”
尤安……
那个云砚泽的副官?
云砚泽用一个要求保下来的人。
牧浔眸光一凛,迅速吩咐道:“去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尤安找到。”
“是,”迟疑片刻,安第斯还是开了口,“首领,园蛛让我转告你一声,白鹰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布兰说他的体温降不下来,已经烧到了42℃,您最好还是回来看看。”
牧浔沉默了一秒:“……好,我知道了。”
在通讯即将挂断前,他听见安第斯犹豫着问:“所以老师……其实是云砚泽吗?”
牧浔已经嘱咐人把云砚泽留下的资料交给他,加上查尔斯支支吾吾的口供,牧浔对云砚泽莫名的态度。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也许只是两三秒——
牧浔听见自己的叹气声,还有一声尘埃落定的“是”。
在离开前,首领走向了那一束静默的纸花,由于时间太久,花瓣的边缘略微有些氧化发黄,是摆在书桌面前,一抬脸就能看见的地方。
其中有几朵,尽管尽力还原,还是和其他的纸花有些格格不入。
他甚至能够想到云砚泽苦恼地对着一张又一张白纸,千辛万苦才能折出一朵别别扭扭的纸花,放入空缺的位置后,又怎么都觉得不顺眼,再苦大仇深地取出来扔掉的场景。
原来……
云砚泽也有能完整折出来的手工成品啊。
他无端地有点想笑,喉中却酸涩得发痛。
八年里,他们无数次在战场上倾尽全力,在腥风血雨中刀剑相向,一切的一切,尽管能够被他摔坏的花束一般,修复得严丝合缝,也不免露出几分突兀的痕迹。
他想质问云砚泽原因,却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一切。
就算……
就算云砚泽知道了他家里的事情,知道了牧浔与皇室的关系,又为什么非要把他推远呢?
他明明可以告诉自己,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一切。
生芽抽枝的绿植被一捧风雪压弯,一阵莫名的心慌沉甸甸的将他心脏下沉,牧浔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一捧纸花带走,他关掉花瓣中电量无多的小夜灯,离开了地下室。
*
“还是退不下来,”布兰神色严肃,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急促,“所有的药物都对他的身体没用,我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他降温。”
距离他将云砚泽送回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牧浔看向她身后的病房,两位护士正在不间断地为云砚泽更换冰袋,病房外围了一群人,自从得知云砚泽的真实身份后,震惊之余,黑蛛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当前的情况上。
“怎么会这样……”安月遥紧锁眉心,“还是查不出病因吗?”
布兰摇摇头:“我只能给出大概是‘中毒’的判断,但是下的是什么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还不得而知。”
“他的血液已经送检了,赛尼尔经手过的,结果仍然是……”
“一切正常。”
昏睡中的人脸庞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冰袋在他额头捂化了一袋又一袋,仍然阻止不了体温的升高,胸膛平静到近乎没有起伏,若非一旁的心跳监测仪还在跳动——
布兰垂下眼,给出最后期限:
“如果一直维持着这个情况,不出三天,他的生命体征就会消失。”
消毒水的气味浓到发苦,直往他们鼻翼里钻,说完这句话后,布兰又回到了医务室去,身后的几人呼吸放轻,生怕谁人开口说了话,就要点燃空气里的引线。
三天……
怎么会呢?
云砚泽在他们身边瞒了这么久,而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时间竟然只剩下三天了吗?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涛骇浪般的茫然无措,还有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懊悔,最终都凝固在同一个焦点上——
牧浔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黑色礁石。
那只按在冰冷玻璃上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关节却因为过分紧绷而泛出青白色,半晌,首领才轻轻阖了一下眸:“……他的副官,还是没有找到?”
安第斯回答了他:
“白鹰……老师他伪造了关于那个人所有的记录,我们扑了一场空。”
别说牧浔不明白,就连他也不明白。
那副官他们在战场上见过,就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云砚泽到底为什么非要护着他?
牧浔没有再开口,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按在玻璃上的那只手。
三天。
……只剩下三天。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应该停下,而是要去寻找能拯救云砚泽的方法,可他也并不比身后的几位成员冷静到哪里去,三魂七魄出走了一圈,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身为首领,他还要吩咐接下来的工作。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飘着:“继续查,去找可能知道他动向的人,月遥把护卫长叫出来审问,再……”
再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领了他命令的几个下属纷纷离开,郁今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利乌斯去实验室帮忙,一片空茫中,他扶着扶手晃了一下。
如果找不到解药呢,如果云砚泽的那个副官对此并不知情,如果他们没有办法阻止他的情况恶化呢?
他在失去了父母师长、亲朋好友后,在已经失去了一次这个人之后……
会再失去他一次吗?
他不知道。
第58章 怀璧其罪
第一天,他们一无所获。
护卫长肯尼斯表现得极为幸灾乐祸,却坚持他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而不管是尤安还是尤安的家人,都一并被云砚泽抹去了数据库里的信息,偌大的宇宙里,找上个一年半载的也许有希望——
可他们等不起。
第二天,云砚泽的情况持续恶化,他的体温开始下降,一度出现了失温的状况,布兰万不得已,给他连上了心脏复苏设备,时刻准备着应对最坏的情况。
牧浔又去了一趟云砚泽的地下室,他直觉云砚泽藏着的秘密就在那一堆碎纸屑里,散落的纸张却有上千张不止,他沉默地枯坐了一个上午,只从那遍地的碎纸里找出一丁点新的信息。
——他看见了自己的字迹。
却并不属于现在的他,八年前的牧浔向云砚泽递出了那一封情书,而后情书被亲手写下他的人撕碎,又被粘贴,在八年后的如今,重新落回这一堆纸碎里。
情书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想也是些很肉麻的话,这些年里……
云砚泽看过吗?
他会体验到那会牧浔稚嫩而又慌乱的心思,会意识到他们如今天各一方,然后对着这样一封失效的、过期的信笺哑然失笑吗?
身边的终端忽然震颤起来,牧浔愣了下,才发觉自己好像又在这里待到了中午。
最后的时间里如果什么也做不到……
他是不是,至少要陪在云砚泽身边?
首领撑着膝盖起身,接起了第无数通带给他希望又让他落空的通讯,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了他的呼唤——
这次安第斯带给他的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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