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将目光从窗外暗淡的月色上移回,轻飘飘地落在了穆弘身上。面对着他的陈情,对方依旧是置身之外的极冷淡眼神。
靠着枕头,又换上了病服;顾鸢看着便有几分令人心神浮动的虚弱姿态;只是那旁观着的无情态度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穆弘便更觉心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脏;走到病床前,顺服地垂下了眼。
“发疯够了?”
顾鸢冷冷地问他。
穆弘窥探过情人对郁朝云的几分怜悯与温柔,便想将这些也窃到手中。
但顾鸢不给。
对方将他当狗,将一条不顺服的、需要时时管教的恶犬。
被这样骂了,穆弘本浮动不堪的心绪却反而平静下来。
“我一直是疯着的,”他轻笑着回答,“这可能是你唯一喜欢我的地方吧?”
*
顾鸢本打算等穆弘出去后,与郁致再交代几句;此时却改了主意。
养两条大狗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现在烦得很也累得很,有些狗放生就放生吧,作为前主人的顾鸢已经和对方没什么关系了。
“想把我关起来?”
他挑眉,“那选个人多点儿的地方吧。免得到时候我生病要死了,你找不见医生。”
狗是最听不得“死”这个字,听见了甚至连疯都不发了。
“我不会这样做。”
穆弘保证。
顾鸢轻轻扇了他一下,男人像做错一样低下头去。
“和郁朝云比什么,”顾鸢说,“我对你一直就是玩玩罢了,别给自己徒增烦恼。”
他的精力也勉强只维持到此时,随着药物生效困意渐渐浮了上来。
“这次的事情和你无关,是我自己找死。”
顾鸢知道穆弘的性子,不说开了估计日后还有不少麻烦。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因着困倦而大脑空白;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穆弘轻轻笑了起来,凑到他脸边亲了一下。
“......”
顾鸢努力回忆,却还是没想起自己下一句本来要说什么,于是只能抱怨道:“别亲我!医生今天不让我碰水,现在身上全是酒精和血的味道...”
他又用那种咬字柔软,仿似在撒娇一般的语气同穆弘说话。
在大多数的相处时刻,两人都极清醒;所以穆弘分外珍惜这些少有的、模糊暧昧的时刻。
他又亲了一下顾鸢的脸颊,低声问:“没关系。明天给你带花。”
顾鸢确实被哄到了。
他勉强凝神,又说:“我睡着的时候,你别和郁朝云吵;也不许打架。不要胡思乱想...郁朝云那个傻子哪里能想到这些,还不是要指望你?”
顾鸢对郁朝云的感情,自然是比穆弘要正式一些。
但这又不是顾鸢的错——难道不应该怪穆弘自己恶性难驯,无可救药吗?
他终归是很有责任心的主人,哪怕对着这样一条恶犬也是如此。
“干嘛非要求我怜悯你呢?”顾鸢说,“你一点也不可怜,穆弘。”
他闭上眼睡着时,穆弘的心头紧了一下,忽然而生一种将对方晃醒,确认对方还活着的冲动。
他盯着顾鸢的睡颜看了会儿,对方永远只会在醒着的时候笑。
如果梦是未来与过往,那么顾鸢便觉着那两段时光从未有过让他快乐的时候。
穆弘帮顾鸢将被子盖好,又把枕头压了压。
顾鸢乌黑似画的发散在枕头上,穆弘伸手撩起一缕攥在掌心,总感觉窃得了一丝他人不曾有过的碎片。
他不曾被顾鸢怜悯;但他所有的东西,别人难道就不曾渴望吗?
在进来之前,穆弘有心要做一些更疯、更可怕的事情;但是顾鸢就这样轻飘飘地拉住了他。
那些恐怖血腥的冲动渐渐消散,穆弘现在唯一会做的事只有在顾鸢身边好好守着。
以及在那对叔侄进来前,告诉对方——
他才是顾鸢现在的男朋友,其他无关的人就不要出现在顾鸢眼前了。
*
顾鸢在医院里养了好几天。
穆弘就不说了,很纯粹的“恋爱脑”一人;完全不会在顾鸢养伤时提及任何其他旁的事。
而郁朝云又很传统。哪怕他其实有许多事要问,例如顾鸢的过往以及之后与穆含玉相关的事,但毕竟顾鸢受着伤,身体不好。
所以,他也忍了。
顾鸢的房间里每日放着鲜花,郁朝云曾问过顾鸢,拿这种没有用处的礼物示好,你真的会喜欢吗?
顾鸢当即让他滚。
郁朝云这人来陪床的第一天,带着笔记本顺便看了看工作邮件和项目进度;于是顾鸢让他带着笔记本电脑一起从这里滚出去。
他滚出去,又空手滚了回来。没说几句话,顾鸢又让他滚。
郁朝云真是有些想不通了。
即使受了伤需要好好养身体,顾鸢也吃得很少。每餐得需人盯着服侍着,才勉强能吃够正常的量。
他吃饭时,郁朝云就经常聊一些让他吃不下饭的话题。
比如今日,对方纠结了一会儿开口说:“护士都很好奇我和你,还有穆弘和你是什么关系。”
哦,这是来讨身份了。
“穆弘是我男朋友,”顾鸢故意气对方,“你是想复合却不能的前男友,下次就直接这么和她们说。”
郁朝云气得差点将手里的筷子给捏断了。
顾鸢翘着嘴角似笑非笑,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许多。他夹起小小一口米饭,慢条斯理地嚼了几分钟后才说:“出院之后,我打算去见见我母亲。”
他知道郁朝云不会同意,于是夹了一筷子菜往对方嘴里塞;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无非是觉着她很难对付,又是我的母亲。很让人难办的身份吧?”
郁朝云差点被顾鸢这一筷子噎死,皱眉咽下之后,还没开口;顾鸢又说:“那再去见我母亲之前,你陪我去见见我父亲吧。或许见过之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郁朝云知道顾鸢与父亲的往事并不愉快,更知道自己说话一定会惹顾鸢不开心;于是生硬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同意你去见穆含玉。”
他先表明态度。
美人含怒瞪他。
郁朝云当做看不见,继续说:“至于去见你父亲,当然可以。对了,你不带穆弘?”
他本想嘲讽一下穆弘作为现男友,却连被顾鸢带着见家长——哪怕是这种垃圾家长的资格都没有。
顾鸢瞥了他一眼,弯起眼的表情瞧起来坏心眼极了。
“他是我男朋友,见家长当然是默认会带啦。你是多余那个,所以才要特别通知的。”
第75章
顾鸢的家乡不是如南城一般的现代大都市。
这里小而宁静,带着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气质。郁朝云却并不能理解此处独有的羞怯风情,对着像是十年前的市中心皱起了眉头。
当然,他这也是迁怒。
他这些日子与顾鸢闹得很不愉快,大多都是因着穆含玉的缘故。
出事之后,郁朝云自然不会真就如嘴上说得那样,真把这些事情都放下,等顾鸢出院再好好计较。
他觉着穆弘废物,针对着穆含玉,居然还是让那个人得手了。
他也觉着自己可笑,明明盯着穆家那两个疯子,却还是让事态发酵至此,差点赔上了顾鸢的性命。
可当他查明白了穆含玉这些日子里做了什么,却又忍不住心生恶寒。
对方完全不在乎任何来自于旁人的攻讦,只将手中仅能控制的那些势力用在顾鸢身上。
穆含玉用她所能有的全部去关注、“疼爱”自己唯一的亲子。
也同样,用来警告、杀死顾鸢。
意识到这点后,郁朝云难以抑制地涌起对这家人的仇恨之情。
他恨穆含玉这个冷森森的疯子,更恨对方为何不早早死在监狱,还要在这个时候给顾鸢的不幸再添柴加火。
郁朝云没法理解穆家那群疯子,只是隐约意识到对于穆含玉来说,顾鸢是她不会放手、得不到便要毁掉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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