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这里流窜的抢劫犯很多,最爱挑选亚洲人下手;哪怕把人弄死了,也多半不会往下深查。
他还说:陆叙白被顾鸢放置着,这几天很不得意。他朋友约他去喝酒,正要途径贫民区。
穆弘的咬字柔和清晰。他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哪怕言语间渗出狰狞的血腥味儿,态度都格外游刃有余。
他安慰顾鸢,说陆家哪怕在海外没什么势力,也能把那几个逃窜的小流氓抓住。陆叙白喝多了酒又受了伤,也不知还能流多长时间的血。
顾鸢几乎能料见电话对面是怎样的场景。
黎明之前,小巷黢黑。那几个被人当刀用的倒霉鬼应当早早跑了,或许还在纳闷怎么会有人找他们这种不成器的小流氓教训别人。但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塞满了钞票,贪欲冲散了他们浅薄大脑里所有的判断力。
陆叙白这个废物!大概现在血流了满地,只剩出气没几口进气。穆弘来拿手机时,或许还沾上了对方温热的血。他当是从容不迫地将脏污血迹擦拭干净,才给自己打了这个电话。
“他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顾鸢冷冷地反问。
“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穆弘轻声说,“他随便乱发你的视频,该得到点惩罚,对吧?”
穆弘又执着地问了一遍:“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顾鸢料想自己的脸色应当很难看,连着郁朝云都皱眉看向自己。
在对方开口询问前,他挂断了电话,也阻断了那道黑月光纠缠不休的层层凉意。
微信适时地响了一下——是新的好友申请。顾鸢的指尖悬在拒绝上犹豫着,只要按下去,就再也不会有条讨厌的疯狗缠着自己。
他的手指落了下去,将手机扔回桌上。
接下来几个小时,顾鸢看郁朝云百般不顺眼;终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他气人的功底同样深厚,郁朝云额角直跳,看过来的眼神活像要把他生生活剐了。
“故意惹我不高兴,就能让你高兴起来?”郁朝云忍耐着怒气问。
“不然呢?”
顾鸢故意挑了两个难堪的问题,踩在郁朝云容忍的底线上——自然也无视了对方给出的台阶。
他又犯了老毛病,逼迫着盛怒的情人来伤害自己。郁朝云如他所愿,大步跨了过来,扯住顾鸢的力道凶狠,差点将他直接拽到地上。
顾鸢的手腕被对方死死抓着,疼得厉害;舌尖艳艳,吐露得全是惹人生气的揣测。郁朝云弯下腰,将顾鸢拢在身下,沉默阴郁地盯着对方。他那双眼被怒火烈烈灼烧,显出玻璃珠似冷酷的光泽;平日里小心收敛着的侵略欲此时张牙舞爪地苏醒了,似是想把怀里的人撕个粉碎。
他从未把郁朝云气到过这种程度。
顾鸢走了神,名为郁朝云的阴影便压了下来。他果然给顾鸢带来了疼痛和鲜血,只是极轻微,落在唇上,狠狠留下了个牙印。
顾鸢:“......”
两人间紧张僵硬的气氛,因为这个吻而尴尬亲昵了起来。
顾鸢:“你是狗吗?”
郁朝云不理他,只是笨拙地勾着顾鸢的舌尖,愤愤地用尖牙在上面留下几个不见血的小坑。
顾鸢受不了了,抬腿踢了一脚这人。
郁总松开口,拧眉看着他:“别动。再动...就要硬了。”
顾鸢:“......”
“你不要在意。”郁朝云依旧拧着眉:“穆弘那个人...”
他想同顾鸢解释,却惊觉自己绝不应当这样做。顾鸢当了他花心又恶劣的情人,心情不好时还刻意拿着郁朝云的痛处开刀,只为满足自己的喜好。
要解释也该是顾鸢也解释,要道歉也该是顾鸢来道歉。
郁朝云后知后觉地闭了嘴,闷声站了起来。他转过脸,不想让顾鸢看见自己脸上后悔的神色。
顾鸢的手机知情识趣地响了一下,将两人的对话敲得支离破碎。可郁朝云还是明明白白地听见了那句对自己的审判。
顾鸢说:“郁朝云,你完了。”
说着,他看了眼手机。
穆弘:【陆叙白在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鸢垂着眼,思索着该如何回应对方。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分外冷淡。
在陷阱边缘摇摇欲坠的猎物,此刻清醒着又回退了一步。
——徒劳。
第20章
郁朝云越来越像个合格的“情人”。
之前两人不做时,他都习惯让顾鸢自己回去;就算屈尊纡贵地送上一次,也只是把人送到楼下,权当是一次偶尔兴起的施舍。
像今天这样什么都没做,却还是老老实实把顾鸢送到家门口——可真是太少见了。
顾鸢轻轻抵着门槛,没有让郁朝云进去的意思。
他眉梢微挑,再绝情的动作此时显得也含情脉脉:“郁总,还是别进去了。我怕你看到些东西,会忍不住生气。”
郁朝云面无表情地瞪顾鸢。花大价钱包养的情人,连洁身自好都做不到不说——还不让金主进门。
饶是一向端着姿态的郁朝云,想来此时也有些郁闷。
顾鸢想到这点,轻轻偷笑了声。
“郁总....”
郁朝云一动不动地站着,对对方的撒娇卖痴无动于衷。走廊惨白的灯在他英挺冷峻的眉眼上落着重重阴影,却一点都吓不到他那胆大妄为的情人。
顾鸢于是攀上了郁朝云坚实的肩膀。
“乖狗狗...”他亲了一下对方的下巴,“今天护送主人的任务完成了,你该回家啦。”
——郁朝云直接把他扒拉了下来。
两人身量差距甚大,对方真要进屋,顾鸢自然也是拦不住的。
他优哉游哉地靠在门口,等着对方巡视完自己的地盘。他的屋子少人气得很,除去些必需品之外,几乎没什么其他的个人物品,自然也找不见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
顾鸢慢悠悠地眨了一下眼。
“满意啦?”他问。
郁朝云满腔燃烧着的嫉妒和独占欲扑了个空,烈烈的情绪找不见发泄对象,回头将它们的主人扯了个七零八碎。
仅仅是向顾鸢靠近一步,郁朝云便能感受到对方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了。
“我给你的那张卡,你一直没用。”郁朝云说。
他站在顾鸢空旷的屋子里,仿佛被对方空洞虚无的心绪包围。顾鸢几乎裁剪去了他人生中的一切享乐——除去那些能带来自我毁灭的性与酒精。
“我给你的东西,你从不用。那些唾手可得的好处,你也不拿。”
“顾鸢,你到底想要什么?”
“......”
顾鸢笑了。
他的人生早已支离破碎,自然不会把这些诘问往人生哲理的方向去想。
他只是个浅薄的美人,日日沉溺在情爱欢场之中。
“郁总,这么气急败坏,该不会只想问那一句吧?”
屋内光线昏暗,门外灯光惨白。他站在光与光交错下那唯一的阴暗之处,唯余眼中的那点兴味清晰可见。
“郁朝云,你是不是想问。顾鸢,你有没有在玩弄我?”
顾鸢本可以点头承认。
郁朝云骄傲得很,即使被在心口捅了一刀,汩汩流血;也断不会承认凶手就是顾鸢。他可以尽情伤害对方,却不用承担半点责任。
“没有。”顾鸢说,“郁朝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轻飘飘地指责着:“难道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
*
顾鸢与郁朝云之间的游戏,不一定需要个输家。
他把突然长了恋爱脑的总裁先生哄出家门,转过身时脸上还带着笑。
——可想到游戏里的另一个参与者,顾鸢的好心情立马败坏许多。
他是个偏心的主人,并不爱穆弘这样的狗。对方与顾鸢是同类,绝不会有其他狗狗那样热烈且心无旁骛的爱。
算了,权当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顾鸢漫不经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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