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逢初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
“亲爱的……”
祂表现得就像一位性情温润、好脾气的丈夫,开口道,“不让我和孩子进去坐坐么?”
祂的语气仍然温柔,但一手却已经拦住门槛,阻拦住“妈妈”潜意识里想要关门的行为,姿态呈现出一种强硬的侵略性。
似乎祂的温柔,也仅仅出于个人的习惯和礼仪,而并非真正体谅旁人的感受。
听到那个过分亲昵的称呼,“妈妈”莫名心底发寒,身体惊惧地颤了颤。
它总觉得,对方的话语就如同一条柔软而致命的蛇,缓慢顺着它的脊背往上攀爬,直至环绕住它的脖颈,缠绕得令它无法呼吸,直到失去生命……
就在它僵硬在原地的这一会儿,易逢初已经自然地迈进大门,小罗紧随其后,像一条乖顺的小尾巴。
祂姿态闲适地坐到沙发上,反倒是“妈妈”拘谨局促地站在门旁边,微微缩着脖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若非小罗知道实情,她必然会误以为“妈妈”是初来乍到的外来者,而化身先生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小罗不愿意留在气氛沉闷的客厅里,更不想作为在场最弱的存在,掺和进一个怪物和一位神明化身之间的纷争中。
于是她随口找了一个理由,飞快躲进房间里:“我、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这下,客厅里只剩下易逢初和“妈妈”面面相觑。
“妈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害怕,它只知道,自从“丈夫”进门的那一刻,它的身体就从未停下过颤抖。
就像被蒙住双眼,牵到屠宰场的羔羊……
闪着寒芒的屠刀还没有真正落下,羔羊的四肢就已经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了。
未知的恐惧仿佛把“妈妈”的心扔进了油锅里,烹煮、煎熬,让它逐渐表现得躁动不安。
但它当然不敢在易逢初面前发泄出来,只能拼命找些别的事情做,以便转移注意力。
所以,易逢初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它勤勤恳恳弯着腰,把他面前的茶几擦了三四遍,一整块玻璃都被擦拭得干净如新。
地面同样被来回拖了两遍,变得一尘不染,然后它又给他手磨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泡了一盏茶,倒了一杯热水……
显然,它有些拿不准易逢初会更倾向于什么饮品,于是索性全部都准备好,端到他面前了。
易逢初:“……”
不至于吧,他看起来有这么挑剔,有这么凶恶吗?
这让易逢初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更何况,“妈妈”一直在他视野边缘转来转去,让他看着也心烦意乱。
于是,银白光辉凝聚的人影朝着“妈妈”颔首,说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坐下吧。”
“我,我吗?”
“妈妈”显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但它不敢靠近易逢初,飞快摇摇头:“您坐就好,我去卧室打扫一下……”
看着它匆匆钻进卧室的背影,易逢初不禁叹服。
哪怕他平时有洁癖和轻微强迫症,极度厌恶肮脏、不整齐的环境,也觉得这个怪物实在是太勤奋太讲究了。
可惜,这是咒噩之父的信徒,甚至在他面前发表过篡权言论……
不然,他本来也不是不能考虑放它一条生路。
第68章
借着打扫卫生的理由, “妈妈”得以暂时逃离那让它感到危险的对象,躲进主卧。
这整个家庭的布置,都是根据罗笙乐童年的印象生成的。
或许是由于她对幼时父母房间的记忆较为模糊, 主卧的陈设极为朴素简单,只有最基础的衣柜、双人床和两个床头柜。
“妈妈”来到床边,明明它只是没有心脏的怪物,但此时此刻,它仿佛能感受到胸膛内惶惶不安的震颤,许久才缓过神来。
……门外的那位, 究竟是什么存在?
这样恐怖的威慑力,真的可能来自于它的“丈夫”吗?
思忖片刻,“妈妈”忽然想到什么, 立即打开床头柜翻找起来, 最后找出一张相片。
这正是失忆前的罗笙乐, 曾在帖子里提到过的照片,它的内容能够直接反映整个副本的情况变化。
正如罗笙乐的记忆逐渐被副本影响时, 照片上的孩子会长出与她本人越来越相似的面容;
如果“爸爸”这个角色出现偏差或变动, 那一定也会反映在这张相片中!
“妈妈”捧起照片,心情既激动又害怕, 一时之间, 它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只见相片中, “妈妈”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与那抹银白的人影一同站在正中的位置。
在两位家长身侧, 还站着一个看身形大概十多岁、背着红书包的孩子。
原本,孩子脸上的五官几乎就要完全成形, 等到它完全变成罗笙乐小时候的模样,也就是玩家彻底被同化, 永远留在副本里的“死期”。
但就在今天,变故陡生——“妈妈”也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它的乖女儿忽地又清醒过来,记起了玩家的身份,变得不再是那么乖巧可爱了。
同化进度倒退之后,相片中的小孩自然就重新变得面容模糊,成为一个没有脸的怪异影子。
“怎么会?难道真的是他?”
“妈妈”的目光久久停在相片里,它身旁的银白人影上,难以置信地嘀咕着。
细看一会儿,它蓦地发觉不对:在它的印象里,这是一幅完美的全家福,所有人的站位和角度,都严格符合摄影的美学,构图和谐。
但在现在的照片里,银白人影独自站在一边,其余家庭成员都离他有一段距离,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分割线将他们隔开似的……
还有照片视角的高度,所有人头顶上莫名其妙空出来一截,这又是为什么?
就好像,照片里本应该有另一个看不见的人,而这个人的身形异常高大,所以摄影时才不得不拉远距离,否则不能拍进那人的全身。
——这张相片不正常,或者说,很古怪。
想着想着,“妈妈”伸出一根手指,用尖而长的指甲划过照片,在表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它根据其余家庭成员与银白人影之间空出的距离,以及透出违和感的视角高度,用指甲划出了一个人的虚影——
一个高大笨重如山丘的虚影。
它莫名觉得熟悉,似乎这才应该是它所熟悉的“丈夫”。
“他、他果然是假的……”
“他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想要做什么?”
居然连作为副本核心之一的全家福都能影响,这完全超出了“妈妈”的想象。
因为根据它诞生以来的认知,它都根深蒂固地坚信,全家福反映的事物是绝对正确的……
在以前,它根本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连这条底层规则都不可信,甚至它自身的记忆都被篡改,那它还能相信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占据了“妈妈”的脑海,让它不知不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它双手攥拳,低语道:“咒噩之父保佑,一定不能让他发现……”
它可以确定,无论对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都绝不是它所能够抗衡的。
所以为了自保,它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一定不能让银白人影发现,它已经发现他的身份有异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妈妈”身后响起,令它顿时僵硬在原地:
“不能让我发现……什么?”
祂饶有兴致地询问道。
而“妈妈”根本没有听到祂的脚步声——祂来得如此毫无声息,甚至不知道祂究竟旁观了多久。
刹那间,冷汗自“妈妈”额边滑落。
直觉告诉它:还没等到玩家被同化,它的死期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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