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孔隙对于易逢初庞大的本体而言,还是太过狭小了。
哪怕是他身上的分身小蛇,也很难挤进去,逐渐丧失耐心,恼怒地朝着孔隙吐出蛇信子。
就在阵阵不耐的“嘶嘶嘶”声里,忽然,有一条最为细小、羸弱的小蛇成功窜进孔隙。
它似乎也倍感意外,瞪着鎏金的眼眸扭过头,与自己的同伴们,以及掌控话语权的本体隔着屏障大眼瞪小眼。
易逢初本体:“……”
好微妙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根他的头发轻轻掉落下来,是他的一部分,却又并非完全是他。
而且这根头发还能行动,还有继承于易逢初的意识,他还可以透过“头发”的眼睛,看到自己的一部分所看见的一切……
很奇妙,这是易逢初作为“人类”时,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算了,”易逢初想了想,控制小蛇游进副本世界,响应仪式的召唤,自己则缓缓原路返回,“先分头行动吧。”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他被成功召唤了,但也没完全被召唤。
这对于易逢初来说,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意外;
但在小罗看来,这简直不要太合理了——要是让她知道,叙事者先生本来是想本体过来响应仪式的,反而要吓死不可。
神明大多以化身行走世间,她一个普普通通异能者·失忆状态,何德何能在物质世界召唤完整的命运之主亲临啊!
这是神明钦点的教宗、教皇都难以拥有的待遇!
第67章
在一地鲜血、脑浆和碎骨的狼藉中, 被“分头行动”的分身缓缓站起身,低头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 身高和身体比例都符合正常人类的审美了,不枉他仔细改造了一番“爸爸”笨重臃肿的身躯。
而思索再三,他既没有变幻出易逢初本人的脸,也没有暂时捏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反正神明是不需要面容的。
祂的信徒和眷属们自然会在祂面前俯首称臣,亲吻祂即将行过的道路,而无人胆敢冒昧地抬眼望过来, 凝视祂的真容……不是么?
当然,分身才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懒得动脑子捏脸。
想要捏出一张符合人设和身份的面孔, 其实很艰难啊!
此刻, 一楼的声控灯早已熄灭, 但神祇的化身周身散发银辉,恍若一轮在室内升腾而起的月光。
祂的外形, 既让人联想到那片神异的、莹润剔透的蛇鳞, 也像是皎洁的月光投射在白纸上,又被人小心翼翼地剪裁成人形, 飘落到世间行走。
美丽而冰冷, 带着一种遥不可及的圣洁感, 使人望之生畏。
小罗同样是如此,她蹲下收拾好仪式现场, 接着就低着头不动了。
面对神明的一缕化身亲临,她不敢贸然出声, 也不敢抬头窥视,只能僵硬着站在原地。
却不料, 那道仿佛由月光凝聚的人影翩然而至,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走吧。”
“……嗯?”小罗茫然地发出一个音节。
“回‘家’,”祂淡淡地说,“我现在的身份,对应着你在副本里的父亲。”
小罗一时失语,感到肩头压力巨大。
惶恐啊!
这可是一位强大的神祇,她怎么有资格称祂为父亲……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惊恐,叙事者先生的化身轻笑一声,安抚道:“你不必如此惊恐——你应当知道,我对于我所投以关注的人类,大多较为宽容。”
“而我也并非完全是祂,你可以暂且将我看作……一个普通的高位异能者?”
祂说得很随意,小罗却欲言又止:难道高位异能者就是很常见、很烂大街的存在了吗?
无论怎样,这都与大众理解中的普通无关吧!
虽然心里觉得这很有槽点,但小罗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声。
她只能默默说服自己,对神明来说,高阶异能者的确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神明化身低低地笑着,宽和而光辉的表象下,似乎短暂地、不加掩饰地暴露出内里的恶劣:
“况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祂没有说下去,但小罗怔了怔,却能自动补全祂的话中之意。
这个副本对玩家而言危险至极,可对祂而言,或许就像一个精巧的小剧场,每个个体都各司其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心怀鬼胎地相处着……
如同一场荒诞而真实的戏剧,也让小罗联想到童年时玩的“家家酒”。
看起来,神明化身似乎确实对此兴致盎然,祂模仿着人类的步伐,缓缓拾级而上,心情似乎还算愉悦。
小罗小心地跟在祂身后,就像在追逐一轮银月的虚影,光辉照亮昏暗的楼道。
在不知不觉中,她也放松了一点,至少可以如常行动了。
‘化身先生的性格,似乎并不沉闷,温和的态度和叙事者先生本尊很像,但好像要少了一点稳重,更加……呃,活跃、恶趣味几分?’
‘化身先生这样微妙的性格差异,其实显得挺可爱的……打住!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位神明化身,未免有些不敬了!’
小罗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止住刚才突如其来的不敬想法。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揣测、评价神明。
但小孩子的思维方式本就极具发散性,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制地越飘越远:
‘虽然现在记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但在模糊的印象里,似乎在叙事者先生有兴致予以指导,与人交流的时候,同样从不吝啬于话语呢……’
小罗分神想,‘也对,我们对于祂而言,可能就像一本书里感兴趣的角色,或者是路边偶遇的猫猫狗狗一样吧?’
‘因为我们全然无害,所以无需戒备和隐瞒,一切都随心所欲行事——这样就不难理解,祂在某些时候的异常温和、宽容与健谈了。’
不得不承认,小罗心惊也钦慕于祂的强大与恣意,仿佛所有世界、所有色彩,都是为祂所敞开的剧场。
这么想着,小罗认真地点点头,附和着易逢初的恶趣味发言,恭敬道:“能够使您尽兴,是它们的荣幸。”
易逢初微微一顿,心想:学姐真是越发有资深信徒、官方教会成员的沉稳班味了……
恍若月光构成的高挑白影像是没有重量似的,掠过层层台阶,很快就停在401室门口。
祂还没动作,小罗就已经很自觉地向前半步,替祂敲响大门。
整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并且全程没有越过易逢初站着的位置,始终恭谨万分地停在斜后方。
姿态之娴熟,要是真的存在命运教会,以学姐现在的熟练程度,简直可以直接前往报到,上岗工作。
在大门敞开之际,易逢初这么想着。
……
门后,“妈妈”还维持着急切开门的动作,表情古怪地怔在原地。
透过两条缝成黑蜈蚣的眼睛,它的视线落到眼前有些陌生的银白身影上,内心的违和感和危机感不断扩大。
这令它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莫名有种想要关上门的冲动。
它的“丈夫”——以前是这个模样的吗?
它困惑地想。
“妈妈”努力回忆着,但过往的记忆皆如蒙上了一层云雾,看不真切;
待茫茫雾气散去,记忆中的人影就被凭空替换,仿佛旧相册里的人被一一剪去,然后黏贴上了另一个人。
对,是这样……
它的“丈夫”,好像确实是这个模样的。
可是为什么,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它忽然觉得对方如此陌生?
理智和直觉,顿时在“妈妈”的脑海中拉扯起来。
虽然它在记忆方面找不出任何错误,但它毕竟是因副本而诞生的怪物。
——而怪物最为信任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所以,哪怕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告诉它,眼前的人影确实是与它共生的“丈夫”,但它仍然用力攥紧门把手,想要立即关上大门,把给它带来威胁感的存在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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