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脸耸耸肩,不以为然道,“这个老家伙,清醒时就无所事事地瞎晃悠,酒后更是胡言乱语,嘴里的话没有半句可信的。”
孟司游觉得,有一条线索应该就在中年男人身上了。
于是借口吃饱了,孟司游提前离开餐桌,装模作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又避开所有视线翻窗出去,悄悄溜向后院。
庄园面积很大,他躲躲藏藏地走了很久,视野尽头才出现一片茂密的树林。
树林旁矗立着一间小木屋,瞧起来老旧却结实,屋外还横着一个空酒桶。
孟司游估摸着,这里大概就是中年男人平时工作的地方。
躲在木屋后等待一会儿,孟司游终于听见一串踉踉跄跄、一只脚重一只脚轻的脚步声。
那醉鬼抱着只酒桶赶回来,刚刚打开木屋的门,扶住门框要钻进去,就被一只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拽住了衣角。
“约翰先生,”“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语气严肃道,“请问我能与您谈一谈吗?”
打了个酒嗝,老约翰的笑声如同打雷般轰隆隆响起:“小家伙,我和你能有什么好谈的?要我给你讲午睡前的睡前故事吗?”
说完,他不耐烦地挥开孟司游的手,却在摔上门前顿住了。
他听见孟司游冷静地开口,表现成熟得不像普通孩子:
“我想与您谈一谈,许多年前那个被公爵带回庄园的女人——不知道关于这个话题,您是否有兴趣呢?”
……
在孟司游努力调查的同时,先知正在书房里与公爵交谈。
短短两天,这位坐拥无尽财富与权势的公爵就变得憔悴、苍老不少,若非他天生发色近白,恐怕鬓角也会增添一些斑驳的苍白痕迹。
他面色凝重地坐在实木书桌后,不断拧动着手指间象征家主地位的金戒,动作间难掩焦躁不安的情绪。
如果说老公爵周身氛围压抑,如同沉沉阴云下酝酿的狂风骤雨,那么先知则截然相反。
身披白斗篷的年轻人姿态放松,悠闲地喝着红茶,看起来好像和公爵处于两个分离的时空。
片刻后,老公爵语气疲惫地叹息道:“这两天府邸内发生的一系列闹剧,您大概都看到了。”
“我无法理解,鸢尾花家族治理的地域之内,怎么可能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
“那个来自农庄的女孩——她离奇地死于房间内,可夜间来往巡逻的侍卫、附近房间的人们,却都没有听见任何求救、挣扎或尖叫的声音!”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老公爵望向先知:“我在此向您发出真挚的请求——”
“您是否愿意透露一些命运的启示,告诉我,究竟该如何驱散笼罩在这座府邸上空的邪恶存在?”
先知不紧不慢地搁下骨瓷茶杯,露出温和的笑意:“公爵阁下,我想您应该知道,真挚的请求应当建立在一定程度的坦诚上。”
“您对我始终有所隐瞒,于是命运也向您隐而不显。”
说话间,先知的食指有规律地轻点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令公爵浑身一颤。
这一刻,他只感到先知鎏金的眼瞳恍若无形的刀刃,能够轻柔而准确地剖析开表层,窥见他内心的一切秘密、怯懦与躲避……
公爵握紧微微颤抖的手掌,脊背忽地弯了下来,颓废地后仰靠住椅背,无力地妥协道:“抱歉,这是我的错误。”
“为了寻求您的帮助,从此刻开始,我与我的家族在您面前,都将毫无隐瞒。”
公爵起身,来到书桌对面的高大书架前。
不知道拨弄了哪些摆件,沉重的书架忽然向两侧分开、移动,在一阵闷响中,一片隐藏的空间出现在两边书架之间。
隐藏空间不大,只放置着一口木箱,还有一幅被黑布蒙住的画。
“年轻时的许多事,我都很久没有向别人提及了。”
公爵屈膝,半蹲在画框前,眼神既像是怀念,又隐含着某种痛苦。
半晌,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揭下那层覆盖画面的黑布。
上好的布料如同流水般滑动,流淌出柔和的光泽。黑布褪去,露出画框中笑容静谧的女人——她留着一头茂密的金色卷发,长相秀丽,眼眸呈浅淡的鸽灰色,显得宁静而神秘。
不过有些违和的是,她的瞳孔呈现出特殊的莹绿,颜色过分明亮鲜艳,与周围一圈鸽灰色的虹膜形成醒目的反差。
“许多异常,或许要从我与……我妻子的初见说起。”
先知听着公爵的追忆,视线却落在画中公爵夫人衣襟前的胸针上。
这枚胸针外形独特,形似一支钢笔,半透明的笔杆周围散发着星辉碎光,笔杆上则连接着一颗形似眼睛的球状物。
——这是朗基努斯的成员标志,“锚定之眼”。
第156章
在老公爵的追忆中, 他与妻子的初遇就像一场浪漫而迷幻的美梦。
年轻时的公爵热爱打猎,他享受在烈马疾驰掀起的疾风,热衷于在心脏演奏的剧烈鼓点声中品味刺激。
那种体内激素飞速分泌、快感直冲头皮的快感, 能冲淡一整个月的无趣与疲倦。
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公爵特地组建了一支擅长骑射的亲卫队,负责在每次野外打猎时护卫在他周身,偶尔辅助他狩猎驯鹿等大型猎物。
“邂逅我的妻子——赫卡特那天,本来是一次平平无奇的狩猎。”
说到这里,公爵面露怀念之色, 不知道是回想起了妻子的模样,还是在追忆那段自由驰骋在丛林间的年轻岁月。
停顿一会儿,公爵叹息着说:“但在临近黄昏的时候, 我因执着于追赶一只野兔, 偏离了往常的围猎范围, 不知不觉中就与亲卫队一同迷失在昏暗的树林里。”
深黑的夜幕,在天空中缓缓铺展开来。
直到最后一丝余晖被吞没, 满月挂上树梢, 他们也没能找到走出树林的道路。
亲卫队中,有不少侍卫是在野外辨别方向的好手——
但那个夜晚的星象十分异常, 透过层层黑暗树枝间的缝隙,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片璀璨却缭乱的繁星, 像盐粒一样毫无规律地洒在夜空中。
期间,他们试图骑着马寻找前路, 可这些训练有素的骏马难得表现出焦躁不安,马蹄畏缩地踏在枯枝落叶上, 仿佛树林深处有某种令它们畏惧惶恐的危险生物。
帮公爵安抚受惊的马匹时,那个名叫约翰的年轻人还不幸跌落马背, 被地上的枯枝刺瞎了双眼。
一阵慌忙折腾之后,公爵及侍卫们不得不承认:
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星象异常的黑夜中、幽暗无人的树林深处。
“就在我们近乎不抱任何希望,准备好就地度过一晚的时候,赫卡特出现在我们眼前。”
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公爵只觉得眼前仿佛又亮起了那盏摇晃的提灯,和那个提着灯缓步走来的黑袍女人。
在无边夜幕之下,灯芯摇曳的烛火,成为万千繁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颗。
火光随着提灯者的步伐晃动,将一袭黑袍的陌生女人晕染得朦胧、神秘而美丽,独特的鸽灰色眼眸里透出温柔的笑意,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恍若油画中的美人款款走出画框。
“你们是迷路的旅人吗?”
圆月挂在女人身后的树枝上,她在银月的光晕中微微笑道,向他们伸出援手:“我是赫卡特,能带你们去附近的小村庄过夜。”
“在那里,你们无需畏惧在黑暗中饥肠辘辘的猛虎野狼,有无穷无尽的美酒为你们暖身,有温暖舒适的棉被让你们安睡。”
轻柔的声音自灯火与阴影纠缠的交界处传来,在危险的幽林深处描绘出一片柔软的美梦。
公爵与侍卫们面面相觑,心中仍然保有一丝警觉和疑窦。
然而,与赫卡特描绘的容身之所相比,这荒无人烟的林间是多么冰冷难耐?
再仔细想想,他们人数众多,有健壮的侍卫、尖锐的武器和高大马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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