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是台阶了, 小罗退无可退,只能忐忑地站在原地, 听到“爸爸”洪亮的声音如隆隆雷音, 从她头顶上响起:“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 我下楼去帮妈妈扔垃圾,”小罗绞尽脑汁, 为自己在楼下的长时间停留找理由,“垃圾袋系起来的结不小心散了, 垃圾都倾倒了一地,我收拾的时候就多花了一点时间……”
“……”
“爸爸”沉默一会儿, 两眼硕大如牛眼,涨出暴躁的红血丝,它忽地怒吼一声:“撒谎!你在撒谎!”
“你早就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了,我都看到了——那时候我就站在窗前看着你!”
小罗闻言,大脑空白一瞬,紧接着冷汗直流。
她扔垃圾的时候,原来有一双眼睛正贴在窗户前,从四楼俯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吗?
想象到身形异常高大的“爸爸”站在楼上窗前,沉默着,一眼不眨地监视着她的情景,小罗就觉得寒毛直立……
她该怎么办?还有没有办法补救?
在“爸爸”看来,她既撒谎,又故意拖拖拉拉不回家,必然已经不符合对于“好孩子”的定义了!
就在恐惧充斥着小罗心灵时,她听见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向下跑。】
与此同时,“爸爸”已然抬起大如蒲扇的手掌,用力挥向小罗头顶,掀起一阵劲风——
千钧一发之际,小罗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遵循指令,开始行动了。
她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下跑去,经过拐角时由于速度太快,她的胳膊还重重撞到铁锈的扶手上,疼得她龇牙咧嘴,速度却没有放慢半分,脚下生风似的大步跳下阶梯。
一时间,双方你追我逃,踏踏踏的脚步声响彻楼道,瞬间惊起几层声控灯,原本死寂的居民楼灯火通明。
有几次,小罗都能感到危险的气息快要抓向她,好在她行动灵敏轻巧,总能险险躲过,一路跑到一楼。
【可以了,】脑海中的声音淡淡道,【避开楼梯。】
小罗依言照做,闪身躲到李婆婆家门旁边,身体紧紧贴上墙壁,接着眼神惊惶地朝上望去——
只见“爸爸”的身影刚刚出现在一楼楼梯上,它头顶上方的声控灯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根根埋在墙中的电线齐齐断裂,毫无预兆地砸到“爸爸”脸上!
瞬间,小罗隐隐听到了西瓜被劈开时汁水搅动的轻响,猩红与淡黄的液体从“爸爸”脸上喷涌而出,喷射状溅到墙壁上。
一道深刻的血痕贯穿了“爸爸”的大半张脸,一直从额头裂到鼻子。
鼻梁被砸烂,皮肉被掀开,连森白的头骨都露出半截,直接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小罗看着“爸爸”的惨状,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魂未定。
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爸爸”似乎也没从这场始料未及的意外中回过神。
它的身形晃了晃,手臂下意识搭上一旁的扶手,试图稳定身形。
然而,就在它把中心转移向扶手的刹那间,楼道里又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的声响。
轰然声下,“爸爸”的身影就跟随着骤然坍塌的扶手围栏一起,砰地摔在一楼。
正好是头骨着地,以接近一百八十度的角度断裂,又正好有一片啤酒瓶碎片扎进它的眼眶,搅烂它的眼珠,最后被落地瞬间的冲力送进头颅内部……
鲜血和脑浆喷洒满地,一齐涌流。
小罗怔怔地贴墙站着,直到源源不断的血污快要蔓延到她脚底,她才如梦惊醒似的,猛地跳上楼梯。
这栋居民楼经年未经修缮,明灭不定的声控灯确实有掉落的可能,而爬满锈蚀的铁栏杆也的确存在坍塌的风险——但这些概率都是微乎其微的。
就像人只要还在呼吸,每天就面临着这样数以万计的“危险”,饮用的水可能会堵死气管,漏电的电器可能会引发触电,甚至道路也可能崩塌杀人……
可是,这些概率都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没人会把它们放在心上。
——所以谁又能预料到,“爸爸”这样壮硕高大的怪物,居然会突然死于这么一系列的“意外”呢?
沉默一会儿,小罗在逐渐弥漫的血腥味中,充满敬畏地开口:“伟大的命运之主,这是您降下的神迹吗?”
拨动命运的走向,调整概率的大小……这是否也是“命运”力量的表现形式之一?
这太强大,也太诡异了,根本就让人无法防备。
【出于方便考虑,你可以称呼我“叙事者”,】祂没有直接肯定或否认小罗的猜测,轻笑道,【这只是一些奇妙的意外,不是吗?】
从祂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欣赏、赞叹的意味,似乎正满意地回顾着自己的作品。
小罗既感到恐惧,恐惧于这种无形无状的伟力,又感到说不出的安心——她明白,庇护她的存在对她的敌人越是残忍,就代表着对她越是仁慈。
“……感谢您的慷慨救助,”小罗的嗓音尚且有些发颤,态度却极为坚定认真,“赞美命运!”
片刻后,祂又下指令:【在尸体旁边,再次举行仪式吧。】
【把它献给我。】
“谨遵您的意愿。”
小罗毫不犹豫地应下,然后在第一级台阶上倾倒部分骨灰,又一次举行了仪式。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普通的祈祷仪式——
而是神降仪式。
随着小罗虔诚而敬畏地念出叙事者的尊名,在仪式正中心的蛇鳞深处,爬出一条纤细银蛇的虚影。
蛇尾摆动游走,掠过满地触目惊心的鲜血,却纤尘不染,始终圣洁、美丽而危险,最终钻进“爸爸”死前惊恐瞪大的眼睛里。
从银蛇出现开始,小罗就下意识低下头,视线紧紧盯着地面,不敢贸然窥视真神……哪怕这或许只是祂的部分虚影。
但她仍然可以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轻响,仿佛人的身体在被蛇类绞杀时,浑身骨头的呻吟,又好像是——
这些骨头在以反自然规律的速度和方式,重新断裂、生长又排列,飞速构建出一副祂所满意的临时躯体。
与此同时,小罗惊讶地发现,她脑海里对“爸爸”的印象正在迅速淡忘,直至消失。
原本那个高大如山、理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身影,似乎在被无形的力量抹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周身被银色光辉环绕,看不清面目的颀长人影。
这种神秘的力量直接作用于意识,让小罗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几乎要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个副本里的“爸爸”,从始至终都是那抹银辉环绕的身影。
幸好,当她低垂的视线触碰到仪式中心的银色蛇鳞时,就像是有一捧清泉自头顶淋下来,让她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
……什么“爸爸”?
那明明是她信奉、召唤而来的真神啊!
还好她清醒得及时,不然到时候对着叙事者先生脱口而出一声“爸爸”,她……她难以想象后果。
都无需祂发怒,她就会被自己的羞愧所淹没。小罗心有余悸地想。
……
在仪式举行的刹那,易逢初就隐隐感受到一股牵引的力量。
他闭上眼,不做抵抗,任凭仪式的力量为他指引方向。
仿佛无形的小舟摇摇晃晃,跨越过不同世界、不同维度的阻隔,带着易逢初的意识抵达了那个副本的边缘。
这里本该被诅咒的力量严防死守,防止任何外来者绕过咒噩之父的应允而潜入;
但经过罗笙乐的几次联系和仪式,最外层的边界已经出现一个孔隙,易逢初能够透过它投进去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多。
易逢初于冥冥中感到,有无数肢体从他的身上延伸而出,无数狰狞的蛇首凑近孔隙,在附近打着转。
它们或是睁大蛇瞳,往里面张望,或是扭动着纤长的身体,试图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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