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司游低声重复一遍, 若有所思,“她有自己的思想,也有正常人的情绪——”
“这也代表着, 她会感到害怕,会在危险面前做出对应的反应,例如逃跑。”楚符悠悠然接话。
两簇光芒在上班族眼中亮起,她兴致勃勃地提议:“不如交给我来处理吧?以伟大的生命之树的名义,将由我回收他们毫无活力的肉体。”
“只要让虚假的红马甲全部消失,剩下来那个反应最恐惧、最像正常人的, 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接待员……”
一旁,眼镜男注视着她双眼中异于常人的狂热和笃信,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往更远的方向靠了靠。
看孟司游的表情, 他似乎也不大认同这个提议。
但他和眼镜男一样, 都没有直接出声反驳,而是下意识地看向楚符, 等待他的指令。
楚符朝着上班族掠去飞快的一瞥, 神色显出一种无奈和嫌弃交杂的情绪,在某些时候, 他表现得如同来自古老年代的贵族, 语气委婉道:
“这种做法未免有些粗鲁了, 女士——况且,我们无法确定, 这些广告里的NPC是否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和血肉。”
“如果它们的灵与肉是虚假的、不够纯粹,那它们还值得被你回收吗?”
“这样假冒伪劣的生命, 是否还有资格生长在属于生命之树的摇篮里,而不玷污祂的土壤?”
上班族立即被说服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几乎觉得自己在接受“灵肉珍飨”教团的首领——也就是她的导师的谆谆教诲。这些古老的长者,似乎都善用如此平和而智慧的方式,带给后来者宝贵的启迪。
“您说得对。”
上班族信服地点点头,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这些虚伪、刻板、死沉的东西,不配也无法回归到母亲的温床。”
眼镜男谨慎地询问:“那你们打算做些什么?”
由于眼镜男的异能大部分时候都用于绝地求生保命,他已经习惯性地把自己排除在后备选项之外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楚符居然将目光转向他:“可以试试你的能力。”
“我?”眼镜男怔怔地指了指自己,面上浮现出错愕。
“对,就是你,”楚符说,“你对异能用法的想象别太局限了。你当然可以像以往所做的一样,选择转嫁死亡这种级别的灾厄——但也能选择转嫁一瞬间的、不严重却难以忽视的疼痛。”
“根据之前的印象来看,那个接待人好像没什么特殊能力,行为举止间也没有经过训练的痕迹,甚至脚步有些常年不锻炼的虚浮……”
“这样一个普通人,如果猝不及防感受到刺痛,必然会下意识露出些马脚吧?”
“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楚符向眼镜男确认,“接待员和你之间的联系,足够让你们交易一个肉眼看不见,却痛感足够的创伤吗?”
眼镜男安静了一会儿,他在观察心中浮现而出的那柄漆黑天平。
在接待员本人不知情的时候,她已然作为交易的一方,坐在天平某一端托盘旁边,等待最终的结果。
天平两端受到砝码的压力,摇摇晃晃下沉,最终沉向某一端。
片刻后,眼镜男舒展眉眼,得到令人满意的结论:“原本只是她引路那会儿的相处,还是不太够的……但幸好她的话很多,这些话语大大增加了砝码的重量。”
若是接待员身在此处,必然会懊恼于自己当时的多嘴,没想到居然会成为暴露她身份和位置的关键性指向标。
“很好,”楚符微笑着合掌,“那就开始行动吧。”
……
为了应付突发状况,眼镜男随身携带的保命家伙不少,他从中挑挑拣拣一阵,最后选出一根足有十余厘米长的银针。
上班族凑近瞧了瞧,挑眉问道:“你平时带着这个东西干什么?吃饭喝水前都验一下毒?”
“其实我本来是想效仿影视剧里的毒针暗器,”眼镜男面露尴尬之色,讪讪地解释道,“但我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给针尖涂上合适的毒,就被这个副本拉进来了……”
孟司游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只有楚符抿了抿嘴,硬是为了这个身份的神秘形象,憋住笑出声的冲动,仅仅是唇角微微扬起。
眼镜男装作听不见来自同伴的取笑声,他左手捻起银针,针尖对准右手食指指尖的方向,在空中悬停一秒,然后蓄足了力气刺下来!
在那瞬间,他通过置换天平发起了交易。
只见长长的针头骤然变得半透明,闪着寒光的锋芒径直穿过眼镜男的指腹、指甲盖,仿佛它已经不处于这个空间,无法对眼镜男造成任何伤害。
——而这一份伤痛,会由交易的另一方承担。
“啊!”
忽然,视野中茫茫一片低头坐在办公桌前、勤勤恳恳敲键盘工作的红马甲们之中,爆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几位玩家立刻循着声音望去,超常的感知力定位到那个“特殊的红马甲”的位置。
被针扎得痛呼之后,接待员显然也心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她“砰”地一声撞开椅子,起身拔腿就跑,毫不犹豫地向楼层另一边逃去。
可就算她跑得再快,哪里能抵得过这些异能者层出不穷的手段?
上班族还站在原地没动,双脚却散作无数肉质的根系,这些根须如同树木扎根一般飞速生长,贴着地面无穷无尽地向远处蔓延,追逐着试图逃跑的接待员。
几乎就是在一眨眼的功夫,肉质根系就已经追上接待员,一根根地缠绕住她的脚踝,强行把她固定在地面上的某一处。
接待员试着扭动脚腕、挣脱束缚,可在上班族的掌控下,这些根系毕竟不是呆板的死物,它们还会时刻调整角度和力道,自始至终紧紧地缠住接待员。
甚至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在她的双腿上留下青紫的痕迹,让接待员感到脚底由于血流不畅而变得冰凉发麻。
挣扎几下,接待员确认自己不可能挣脱这种既像动物又像树根的怪物了。
她索性自暴自弃地坐到地上,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等几位玩家走过来时,就看见接待员正紧紧握住受伤的食指,试图捂住指腹上被穿透的小孔,殷红的血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
这伤口其实并不严重,但指尖恰好是人体神经最密集的部位之一,哪怕只是微小的创伤,也足以让她痛得龇牙咧嘴好半天。
“你们……你们别过来,”几位玩家的阴影停在接待员面前,她轻声吸了一口气,连忙做出投降的动作,“有话好好说,你们想要干什么?”
她睁大双眼,机警地观察着面前几人——
除了束缚住她的那个白领打扮的女人,接待员最警惕的反而是几人之中,外表看起来最散漫的那个蓝眼青年。
接待员注意到,另外几人都会下意识看向青年,仿佛在注意他的反应、询问他的决定一样。
而且吸引接待员注意的是,青年的气质始终游刃有余……这和她以前见过的,无数从其它世界来到广告公司的“闯关者”截然不同。
他甚至不像是来闯关的,而像是在进行一场随心所欲的旅行。
这一切细节都让接待员愈发确信,这个卷毛蓝眼的青年,应该才是这些能力稀奇古怪的人之中唯一的话事人。
上班族的双脚还维持着根系的模样,她仿佛是被这些根系托举着平移过来的,笑眯眯地开口:“别装傻,我们来找你,当然是想完成最后这部广告的检测啦。”
“……你们果然已经发现了,也对,这个广告的场景构造得不算真实,尤其是关于‘人’的那部分。”
接待员感叹一声,狡猾地颠倒是非:“真是的,你们明明可以直接和我好好商量嘛,怎么动不动就动粗?嘶——痛死我了。”
“还有这些一条条的鬼东西,能不能快点放开我?我脚都麻了!我保证不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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