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哪怕我不是人,也觉得你那时的脑回路多多少少有点伪人了。】
恐怕张父做梦也想不到,他噩梦的源头、战战兢兢窥视的怪物、唯一可能拯救他生命的救命稻草,居然是这么看待他的。
一个……还算称职的陪伴型保姆?
只不过这所谓的“陪伴”,是以一方偷窥的形式完成的……
“我小时候确实有点孤僻,”易逢初强调,“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学习吗?”
“孩子长大,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学习进步的过程……像我现在,就成长得很正常啊。”
易逢初面色坦然道。
至于张父在笔记里提及的,他小时候又是预知灾难,又是操控时间的特殊能力,易逢初确实没什么印象——
但是,这难道很奇怪吗?
难道会有人牢牢记得,自己童年时随口说出的问候,或者一时兴起玩过的玩具吗?
说到底,那些对张父而言难以理解、神秘诡谲的事情,其实只是小易逢初平平无奇的“日常”罢了。
而张父本人那些神经质的,甚至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的行为,对易逢初来说也是毫无威胁性可言。
年幼的他只是静静旁观着,一只偏离蚁群队伍的蚂蚁是如何迷失方向,在恐惧中兀自抖动着触须,跌跌撞撞地爬行打转,最后一头栽进火焰深处的。
渺小的蚂蚁落进火中,只会激起刹那间的火光乍亮,接着很快化为灰烬——正如易逢初对张父的印象,本就模糊、微小、并不深刻,早就在十多年间被他抛之脑后了。
易逢初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仔细回想,张父会选择来到这座雪山,应该真的与我有关。”
某天小学放学,易眉山由于工作原因,没能及时过来接易逢初回家。
所以,当小易逢初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母亲熟悉的身影,而是面容憔悴,眼底青黑的张父。
老师注意到张父面生,还特意向小易逢初确认过,这是不是他认识的大人,提醒他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离开。
男孩仰起脸,定定地注视张父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认识,这是邻居家的叔叔,每天都陪我玩。”
出了校门,张父就急不可耐地一踩油门,驾车把小易逢初带到一间出租房里。
那还是一间毛坯房,昏黄的灯光电流不稳般地闪烁着,照亮狭窄房间内灰扑扑的墙壁,粗糙不平的水泥地,还有墙角放置的几只铁笼、一只水桶。
铁笼里依次关着一只折翅的鸟雀,几只吱吱叫的仓鼠,身骨瘦弱的猫崽,还有一只毛色脏兮兮的兔子。
旁边的水桶里,浑浊的水下挤满了各种鱼类,滑腻腻的鱼鳞挤压在一起,逼仄的空间几乎让它们难以翻身,鱼目呆滞地吐出一串串气泡。
张父粗暴地打开其中一个铁笼,把那只折了翅膀的鸟攥在手里,双手用力撕扯。
瞬间,几滴血珠溅上张父枯槁而狰狞的面孔,鸟类尖锐的哀鸣响彻整间房间,随后声音缓缓低下去,那只鸟无力地伏在张父手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胸脯起伏的幅度弱下来。
猩红的鲜血顺着张父的脸庞滴落,衬得他不像是衣冠整齐的人,而更像是茹毛饮血的豺狼,异常暴戾恐怖。
“你不是有那种可以改变时间的能力吗?快用啊!”
张父血迹斑斑的手凑到小易逢初面前,急切地把那只濒死的鸟展示给他看,不断催促:“快啊——”
“在我面前展现你的力量!让我看到属于你的奇迹!”
表面上,他好像是在催促易逢初拯救这只鸟;
心底深处,他正在声嘶力竭呐喊的却是——
救救我!
快点救救我!
快挽救我即将燃烧殆尽的生命!
小易逢初睁大眼睛,眼神似乎有些哀怜地看着那只鸟,一时间没有动作。
张父烦躁地低语:“你是不是不想救它?好,可以,我们再换下一只……”
就在他即将像丢垃圾一样,把那只鸟随手扔在地上时,小易逢初忽地动了。
他伸出手指,在鸟雀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点了点——刹那间,时间在小范围倒流。
仿佛有无形的针线在鸟雀身上缝缝合合,让鸟翼两侧暴露出森森白骨的撕裂伤飞快愈合,骨头在正位,血肉在黏合,羽毛在疯长……
短短几秒之间,濒死的鸟就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直面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张父的手掌止不住颤抖着,他怔怔地看着这只恢复如初的鸟,眼底求生欲望的火焰猛然高蹿。
鸟雀转了转脑袋,剔透的豆子眼中透出一些茫然。
突然,它猛地啄了两下张父的手指,一口即见血,然后在他的痛呼中振翅飞出窗外。
小易逢初对张父说:“放这些动物离开,你祈求的生路,不在它们身上。”
男孩漆黑的眼瞳,恍若没有波澜的幽潭,倒映出张父急迫渴望的神色,他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轻声指引道:
“顺着我的来路往回走吧,去寻找我最初诞生的地点——在那里,你的愿望会得到实现。”
但那时的易逢初从未承诺过,这个愿望会以怎样的形式实现。
他不喜欢被人这样逼迫威胁,更不会轻易赐予疯狂残暴者永生。
……
营地中心,几人堆起从附近捡拾的枯树枝,点燃火堆,在火上架起了便携锅具。
欧洛丝坐在火堆旁,有意控制了周围的气流,让火焰稳定地跃动着。
张铭此刻摘下了防风镜和厚手套,惬意地感慨:“烤上火,果然就暖和多了!”
“水差不多快煮开了吧,我们等会儿先喝一点热水,然后可以再煮一锅泡面,就着面包、饼干和火腿肠一起吃……”
说着,张铭期待地搓搓手,上前掀开锅盖。
一瞬间,他脸上热切的神色凝固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在他眼中蔓延开——
腾腾热气从锅盖下翻涌而出,透过浓浓的乳白水雾,可以看见有无数气泡正在锅里窜动、翻腾,带着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体,晃晃悠悠地浮上水面。
那球状物有着一层青胡茬似的、粗短的黑色毛发,毛发下隐约可见带着毛孔的通红皮肉,还有皮下凸起的经脉。
几缕殷红从皮肉中冒出来,接着就像是一点红墨水滴进了水池里,丝丝缕缕消散在滚烫的水里。
若非是氤氲的热气仍带着血腥气,扑向鼻尖时,那股混合着肉香的腥味更是萦绕不散,张铭几乎要以为这是他累到极点产生的幻觉。
热水翻涌,带动那球状物体摇摇晃晃地翻过面,露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这是……这是——
一颗煮在热水里的人头!!
还是他失踪多年的亲生父亲的头颅!
张铭顿时面色煞白,手一抖,锅盖便重新盖回锅上。
他吓得在雪地里翻滚两圈,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那口煮着人头的锅,口中爆发出凄厉惊惧的喊叫……
第96章
“啊——人头!!”
凄厉的惨叫在风雪中回荡, 瞬间吸引来其余人的注意。
正在整理装备的莱娜和陈晖连忙跑出来查看,连独自待在帐篷里的易逢初都探出头,用探究的目光看过来。
只见张铭浑身瘫软地倒在雪地里, 四肢还在不断原地挥舞,动作间胡乱扬起细雪,看着像是在积雪中仰泳,也像是突发恶疾。
学者快步上前,双手扶住张铭的肩膀,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有、有人头……”
张铭急促地喘息着, 呼出的热气在他脸前凝为一股股白雾,但他的脸色竟显得比这白雾更惨白几分,冷汗黏糊糊地附着在脸庞上,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刚刚从冰潭里捞出来。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 指向火堆上的锅, 声音尖锐地喊叫:
“锅里煮着人头!是我父亲的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