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等回到A大,也会有专业人员把所有人安排进当地医务资源最好的医院, 并免费提供一整套全身体检。
这让一群学生感到受宠若惊,捡了便宜似的感叹“现在福利真好”,刚刚经历过危险事件的惊惧也消散许多。
唯有易逢初明白,这些措施不只是出于保护和安抚——
更是出于观察的需要。
按照惯例,异管局会对于经历污染级别事件的幸存者,进行至少一周的秘密观察, 时刻警惕他们受到邪恶存在的污染而不自知,最后把灾难带给更多普通人。
在吞食蛾神之后,易逢初的感官就变得更加灵敏, 其中视觉的进化尤其明显。
在黑夜, 他甚至能像野外擅于伏击猎物的蛇一样, 直接看到热成像一样的图像,清晰地勾勒出事物的轮廓。
而在白天, 那些时不时从四面八方投向他们的、谨慎观察的视线, 更是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探照灯,以一种显眼的姿态落在易逢初眼里。
易逢初当然不喜欢时时刻刻被视线打扰, 但幸好这些目光似乎总会若有若无地避开他, 哪怕无意间触及, 也会很快转而望向别处,这让易逢初不至于感到太过烦躁。
唯一的插曲, 发生在路途中休息的服务区里。
那时易逢初拐进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正好发现对面的收银员是经过乔装改扮的异能者。
于是,当易逢初把矿泉水递给对方时, 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是在观察我吗?”
他敢发誓,他的态度不能更和善了——但脸上的微笑映在对面异能者的眼里,却变得诡谲、阴暗而可怕,似乎与极度的危险挂钩。
只听“哐当”一声,对面的异能者手一抖,矿泉水滚落在桌上。
“我、我们,不……”
异能者惊慌失措地摇着头,不自觉地缓缓后退,好像面前微笑着的黑发青年,下一刻就化身为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一口咬断他的脑袋。
易逢初伸手扶住险些滚到桌下的水瓶,无奈地安抚他:“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快点结账吧。”
自那天之后,易逢初就发现,周围观察他们的异能者数量骤降,只剩下两人轮班,且这两人还目不斜视,生怕眼睛看到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似的。
如此一路平静地向前,回到A大。
……
医院某间办公室里。
宽大办公桌上,铺满了那些学生的详细体检报告。
江宥和孟司游站在桌前,一一检查过报告,确认除了王霖之外,似乎没有普通人生长出不属于人类的器官,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那位’对人类应该没有恶意,甚至可能有意控制了力量,没有波及他们……这应该算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感慨过后,两位官方异能者对着属于易逢初的那份报告凝视许久,一时间谁也没有动手。
孟司游语气弱弱地试探:“这个,我们还看吗……?”
“……”
江宥刚刚凭借着异能者超常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重新长出一双正常的眼睛,他可不想又一眼爆炸。
易逢初瞥过来的那一眼,几乎已经成为江宥短时间内难以克服的心理阴影。
光是一想到他,江宥几乎就要被拉回那个痛苦的时刻——
双眼仿佛被投入烈火中烧灼,四分五裂,脓水和血液从眼眶中涌出,精神更像是被重锤击中,在一瞬间扭曲、破碎、发出无声的哀鸣……
江宥甚至认为,和这种直面本领域上位者的恐怖和痛苦相比,大概连死亡都会显得温和许多。
于是江宥珍视万分地隔着眼皮,抚摸着完好无损的眼球,嘟哝道:“完全不看会显得不负责,但是看吧,好像也不太好……万一人家对旁人的窥视感到格外冒犯呢?”
纠结再三,他决定:“小孟,由你随便看几眼吧,注意不要用上任何异能或道具。只看基础的信息,应该就没问题,不然医生护士也无法安全做完检查了。”
嘴角抽了抽,孟司游快速扫了几眼彩超,“和任何正常人一样,看不出什么问题,心、肝、肺都长在应该长的位置。”
江宥闻言,忽然陷入沉思。
良久,江宥惊讶的声音响起:“……他居然有心脏?”
“队长,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有心脏呢?”
孟司游放下体检报告,感到纳罕,“我们以前一起上高中,肯定也会经历各项体检,要是他连心脏都没有,一定早就被当成异常生物上报了。”
江宥无意识地摸着眼睑,回忆道:“因为在我看他的那一眼里,他的胸膛内就是四条中心交叠的衔尾蛇,它们在本应是心脏的位置相互缠绕、共同旋转……”
“这让我以为,他作为神裔诞生之初,心就与正常人类有所不同。”
孟司游沉默一下,猜测:“或许是你同处于命运领域,所以更能看见他的本质吧。”
“同窗三年,我现在却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不,或许连他自己,也对自己的特殊之处知之甚少。”
孟司游继续翻阅易逢初的体检档案。
不知不觉中,就从最近的报告,一直翻到了来自多年前的、纸张陈旧泛黄的档案记录。
‘2002年11月6日,易逢初在A市公安派出所登记户口,父不详,母系A市xx区户籍易眉山。’
“等等……”
孟司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没有出生信息?”
“他在哪个医院、什么具体时间出生的,负责接产的医生又是谁,为什么这些基本情况都没有任何记录?”
只有户籍登记信息,就好像易逢初这个个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根本没有经历被孕育的过程,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就是一个婴儿了……
江宥面色严肃:“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问,他为什么会有‘母亲’?”
神明留下血脉的方式很多,祂们与子嗣之间的关系也与人类不同。
所以在江宥最初的猜测中,那位“叙事者”对于易逢初而言,应该既是父,又是母。
所以在易眉山的人生经历都清晰可循、显然是一个普通人的情况下,她为何会获得这样的“殊荣”,成为一位神子承认的母亲?
思忖半晌,孟司游下意识地拿出平时调查的态度:“易眉山的体检档案,医院里应该能够查到……”
“停,”江宥向他摇了摇头,“你又忘记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越过他做任何调查,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冒犯。”
“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试图与他友好地、温柔地交谈。”
孟司游挑起眉,开玩笑道:“就像面对一个易碎品?”
“不,”江宥无可奈何地叹息,“是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易碎品——说不定我们在易逢初的事情上处理不当,‘那位’就会把我们一起炸了。”
“所以,让我们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些吧。”
……
易逢初和同学们刚刚体检完,在医护人员的嘘寒问暖中回到病房,暂作休息,等待最终的体检报告出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异管局的有意安排,易逢初所处的病房是唯一一间单人间,让他感到舒适而自在。
舒舒服服地躺了大半天,易逢初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他离开病房,在四周随意地转悠起来。
路过肿瘤科的一间诊室时,恰好坐班的刘医生正敞开着门,头靠着U型枕休息。
他远远地看到易逢初的身影,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来,格外热情地打招呼:“诶?是小易吗?看着眼熟啊……”
易逢初对待长辈,一向比较礼貌。
此刻他同样停下脚步,礼貌地与刘医生寒暄,看着刘医生光溜溜的脑袋在他眼底下激动地一跳一跳。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