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女巫之匣。”
“想要离开这里,需要和我玩个游戏——”
而游戏的规则是, 想要向前, 就需要舍弃一些东西, 献祭给紧闭的大门。
第一道门,向房间内的人索要随机一天的记忆, 或是一根小手指。
听起来就是很邪异的要求。
思索间, 研究员B的视线扫过房间各处,同样注意到了那个束缚衣里的女人。
女人看不清面目, 只见她忽地动弹一下, 就像一只在地面轻微蠕动的大白虫, 吓得研究员B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把手插进口袋,摸到了一件细长、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作为曾经的医学生, 研究员B对这件东西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柄小巧的手术刀。
她手指一抖,锋利的刀刃就在指腹中心留下浅浅的伤痕, 红色沁出那道弯形的伤口,像是一轮血红的新月。
研究员B迷惑起来, 她身上为什么会有手术刀?
虽然在她读书的时候,她常常在实验课握住刀柄,进行精细的解剖训练,但自从她经由博导引荐,被吸纳为朗基努斯研究院的一员……
她就很久很久没有碰过手术刀了。
这是研究员B第一次目睹人体实验遗留的PTSD。
当时她满心喜悦,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工作,但跟在导师身后踏入实验室的第一秒,那些像被包裹在巨茧里的人体、那些身体被改造成怪物的实验品、那些笑着把人称为牲畜的未来同事们……
一切狰狞的现实扑面而来,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就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让她瞬间意识到,这里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正规的研究机构。
研究员B当场呕吐出来,后续又表现出了高度生理性不适、精神创伤等一系列副作用,而引荐她的导师则摇着头,惋惜道:
“真可惜,我本来很看好你的研究天赋……可就这么临门的一道槛,你怎么就迈不过去呢?”
在导师失望的目光下,研究员B心底却生出了叛逆般的窃喜。
是啊,她迈不过那道门槛。
她越不过自己的人性。
精神创伤最严重的时候,研究员B甚至无法在日常生活中使用任何刀具,或者尖锐反光的物体,成功用疯子似的、歇斯底里的喊叫,打消了导师最后的期望。
她终于被“放弃”了,成为研究院眼中的废物。
由于被评定为综合素质过低,研究员B一直以来只能接触最简单的打杂工作,如清点实验用具数量、清理实验室卫生、打印文件并跑腿……
当然,她更想回归正常的生活——她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亲人、朋友们的面容都在时间流逝中变得模糊不清,就像过曝光的旧照片。
但朗基努斯不会允许她……他们所有人离开的。
组织的原则是:一旦加入,所有人都将成为沉默的守密人,成为或宝贵或廉价的资产,注定将一切献给组织,包括生命、智慧与自由。
接触组织最多核心秘密的研究人员尤其是这样,唯有当他们变成无法开口、无法泄密的尸体,才能得到离开组织的机会。
研究员B握了握口袋里的手术刀,小心地打量四周。
所以,这个陌生的房间代表着什么?
这是一个与朗基努斯无关的变数,还是更深邃的深渊?
“女巫之匣”,总不会是研究院的某个新项目的代号吧?难道她因为价值太低,也沦为实验品了?
压下胡思乱想的心绪,研究员B将目光投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她也很容易想到,游戏的规则要求两人共同献上祭品,那大概率会导致两人相互竞争、甚至残杀,但是……
在空旷的房间里,两个囚徒之间的博弈,真的存在意义吗?
研究员B当然没那么善良,敢承诺由自己承担一切献祭,换取大门的打开、陌生人的存活;但她也没那么自私残忍,能漠视另一个人始终被困在束缚衣里,毫无行动和反抗能力。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道德教育的普通人,研究员B只是觉得,对方也应该有选择和发声的权力。
于是她克制住内心的抵触,握紧手术刀,尽量让双手下意识的颤抖降到最低,划开了捆绑另一个人四肢的皮带。
这种束缚衣很难解开,层层包裹,而且为了防止实验体挣脱,还需要从脚部、背后开始解开。
研究员B的动作并不快,但出乎意料地,对方也异常配合,始终温顺而耐心地缩在束缚衣下,甚至会配合她努力转身。
——就好像,束缚衣里的人早就认识她,也无比信赖她,不会对自身造成伤害。
将最后禁锢住头颈的布料解开,闷热沉重的束缚衣落到地上,研究员B倏然睁大双眼。
衣服下的人,居然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瞬间,研究员B的意识变得模糊。
之后的梦境里,她好像迷迷糊糊地被捆住了,很难受,只能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金属墙的反光在她眼前不断晃动,似乎有人帮她解开了束缚,身体一点点变得轻盈起来……
再然后,研究员B就醒来了,回到熟悉的宿舍里。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古怪的梦境。
挠了挠头发,研究员B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早上6:30。
缩回被窝里又睡了两小时,她就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准备开启糟糕的打杂日程。
等推开宿舍门,研究员B却吓了一跳——
今天研究院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整条走廊都静悄悄的,几道宿舍门甚至直接敞开着,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是主人离开匆忙,没来得及合上门。
但是,这些门是敞开了一晚上吗?
好奇怪。
研究员B的目光在几扇门上逡巡,总觉得从昨晚梦里的“女巫之匣”开始,就有什么她无法理解的异常发生了。
她来到那些敞开的门前,想试探性地呼唤几声房间主人的名字,话涌到咽喉间,猛地卡住了。
等等……
住在她对面的人,都叫什么名字来着?
晃了晃脑袋,研究员B拼命挤压着记忆,却惊恐地发觉——
她不记得这些人的信息了!
恍若具体的人被转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剪影,在她的记忆中迅速淡化,让她下意识忽略他们的存在,甚至下意识忽略“遗忘”的现象本身!
“等等。”
研究员B后退几步,缩回自己房间,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喃喃自语:“有两张床、两张桌子,这是标准的两人寝,洗漱台上也有两只漱口杯……我应该有一个‘室友’啊!”
“她去哪里了?”
猛然意识到这个事实,研究员B吓得浑身颤栗。
她走到室友桌前,试图通过翻找出对方的实验室身份卡、照片等物品恢复记忆,但她的手指却径直穿过桌面上的物体。
室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在研究员B的指间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如同一个个被戳破后就再也没有踪影的泡沫。
研究员B站在原地怔愣许久,根据眼前的现象推断:
或许,不是她的记忆出问题了。
而是,有些人的存在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抹消,就像一点点地抹去窗户上的浮灰,最终只剩下照常运转的世界。
研究员B喃喃道:“难道,和女巫的游戏有关?”
说着,她把手插进口袋里,无意识地摩挲几下指腹,倏然感到一丝轻微的刺痛。
“嘶!”
研究员B立即抬手看了看,只见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指腹中心还留有一道鲜红的划伤,像是一轮小小的弯曲红月。
那是女巫留下的痕迹。
……
对于真理之钥这类因追逐知识而生的神性生物来说,分析大量数据几天几夜不踏出办公室,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普通生命眼中的折磨、对精神的凌迟,可真理之钥只觉得,这是无与伦比的享受——没什么比将知识咀嚼精细,然后再像萎缩干渴的海绵一样吸收它们更加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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