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神子这个设定太久了,他险些忘记,其实这也只是人们的推测。
而事实真是这样吗?
他越想越头疼,没能想出什么新想法,倒是先把自己给想饿了。
于是在江宥的劝说下,孟司游起身前往食堂用餐。
江宥静静目送他远去,指尖在桌面上勾画,喃喃自语:
“难道他其实是……神的情感、人性和心脏?”
神灵不会纵容旁人的冒犯。
但如果——
那是祂的半身、分割出来的权能、割舍不下的人性呢?
祂们亲密无间,因为本就出自一体,正如云与湖中的倒影;
唯有祂们彼此,能够分享在神座上的无穷岁月。
第205章
冬季沉凝而肃穆的色彩逐渐消退, 春日的画笔落下,一点点填满整个世界的空白。
易逢初所在的宗教与哲学学院下达通知,即将与隔壁两个学院共同举办一次跨院晚会, 需要各班组织准备几个节目。
“可是,”在课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易逢初沉吟片刻,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们院一共也没多少人。”
宣传委员苦笑着抱怨:“就是因为这个,我们班级可能要全员参与……真是的, 为什么大学还要搞这种活动啊?”
班级内部商议过后,打算排演一场舞台剧。
舞台剧改编自西方中世纪的一则黑暗爱情故事,讲述的是一对有情人无法受到家族的认可和祝福, 约定好在午夜私奔, 逃离世俗的束缚。可当主人公来到约定的地点, 却只看到幽深的丛林、树叶的魅影,看不见她的情人的影子。
主人公在丛林中无望地独行, 期间遇到会说话的野玫瑰、邪恶神秘的巫师、正直善良的骑士, 经历过磨难、帮助与欺骗,最终抵达一颗异常粗壮的樱桃树下。
树根处的土壤有些濡湿, 散发出腥甜的血腥味——树根下, 埋葬着主人公情人的头颅。
得知情人已经被处死, 主人公悲痛欲绝,捧着爱人的头颅一直、一直往幽林深处走去, 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
有人说,她在林地深处变成了一只飞蛾, 从此栖息在那颗樱桃树下。
爱人分解为树林,她便化作林中飞蛾, 永生与爱共舞。
在现今的文学赏析课程里,这个故事也常常被解析成对中世纪森严戒律的控诉、对社会集体剥夺个人自由的隐喻。
“除了演员,我们还需要导演、后勤、灯光音效师……”
宣传委员扳着手指,逐一细数,接着谨慎地询问易逢初的意见,“小易的话,要不要负责念一部分旁白?这个活儿轻松一些。”
自从蜂蟻村事件后,班级同学就保持着对易逢初的隐秘的好奇,还有说不出的感激,现在也下意识把轻松的工作分给易逢初。
据同学们的观察,易逢初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像是会喜欢被迫站在聚光灯下,朝着台下观众表演的类型。
毕竟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怎么能让人家被迫营业呢?
但易逢初只是略一思索,就拒绝了。
想想这场舞台剧包含的要素吧:
台下数位观众的观赏与见证;
台上盛装打扮、面画油彩的演员;
仿真的情景、对话、道具;
以及最重要的——命运之神亲口念诵、宣读的人物命运。
这简直是一场规格极高的神秘仪式!
而在神秘力量的扰动之下,就没有人能够保证,剧本里叙写的故事仅仅是一篇“故事”了。
或许在未来某天,它就会在现实世界上演,成为现实。
“那……扮演故事结尾出现的绅士怎么样?”
宣传委员把剧本翻得哗哗作响,停在最后一页:“这个角色的戏份和台词都很少,算是用作收尾点题的工具性人物。”
“他是一位偶然路过丛林的绅士,从周围居民口中听说了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悲剧故事,感慨万千,最后在樱桃树前仿写一份判决书,为主人公们正名。”
这样的角色听起来,不会带来某些神秘方面的影响。
易逢初无意让同学为难,爽快地答应了。
几天后,学校礼堂中。
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前,学生们穿上西欧复古风格的表演服,登台排练。
表演服装部分是统一租借的,部分则是学生自带的。
例如易逢初穿的,就是过年时母亲兴致勃勃从国外寄回来的欧式套装。
易眉山长期周游世界,时不时寄过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有些服饰的风格不太日常,易逢初就一直拿来压箱底……没想到,倒是能在特殊的场合派上用场。
这是一整套白衬衣、马甲、短斗篷、马裤和短靴,衣物都是纯手工缝制的,剪裁精良。
这种服饰很考验穿衣者的气质,但易逢初穿上正合身,毫无违和感,仿佛油画里出身良好的乡绅走出了画框。
一场戏剧临近尾声,易逢初终于走到台前。
他手握一根后勤同学租来的手杖,迈步间斗篷轻晃,杖尖有规律地轻点地面,轻响掷地,如同一圈圈在安静舞台上荡漾开来的涟漪,莫名地让所有旁观者屏息倾听。
易逢初扮演的绅士面朝台下,代法律与神灵宣读判决书,宣判主人公自由无罪。
孟司游从侧门溜进来,恰好目睹易逢初的表演——
熟悉的斗篷和手杖装扮,瞬间令孟司游回想起某位降临在副本中的神灵,吓得心脏骤停。
他险些以为,叙事者再度神降了!
但好在下一秒,孟司游就对上易逢初黝黑沉静的眼瞳……那是属于人类的眼睛,其中闪烁着年轻的、具有人性的光彩,而不是叙事者那双冰冷的蛇眼。
孟司游立即松了一口气,肌肉紧绷的肩膀塌下来,解除戒备状态。
他确信,虽然易逢初口中的台词没有丝毫停顿,但神性生物的敏锐感知力必然已经看到了他。
于是,孟司游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一边等待这轮排练结束,一边默默观察来来往往的学生。
“你来A大做什么?”等到中场休息,易逢初就坐到孟司游身旁的位置,好奇地问道,“异管局决定送你来大学进修了?”
由于诸神游乐场的打扰,学历仅停留在高中毕业的孟司游,闻言露出尴尬的笑容。
……可恶,怎么他一个纯种人类,在社会上的学历还没有神性生物高?
凝噎一下,孟司游反问:“你居然没有预见我的到来吗?”
“如果什么都提前知道了,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易逢初漫不经心地转动手杖,“难道你看电影的时候,喜欢被剧透吗?”
“也是。”
孟司游点点头,姿态更放松了一些。
这样的对话,能更加鲜明地提醒孟司游,易逢初与他那位可怕的父亲的不同:
后者惯于在幕后掌控一切,无形的帷幕遮挡住凡人对祂的窥视,没有人能揣测出祂的所思所想,只能满怀敬畏地见证历史,见证祂令一位又一位高位存在陨落;
而前者……
是曾经同窗的同学啊。
在孟司游看来,这一点拥有某种与神秘世界无关的意义。
无论易逢初是否具有非人的神性面,无论他是否掌握继承自父神的威能,他始终和许许多多凡人之子有一段重合的人生轨迹——这就足以让孟司游,把易逢初和其余神性生物区别开来。
随意摆摆手,孟司游切入主题,解释来意:“局里收到报案,A大范围内疑似有异常事件发生,正好我在附近,就顺便过来看看。”
易逢初陷入思索:“大概是什么样的异常?”
“像是那种经典的校园怪谈,有人在互联网上发帖,声称在午夜听见耳旁有低语声,但他迷迷糊糊中以为是隔壁的同学在说话,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他住走廊尽头的宿舍,根本不存在‘隔壁宿舍’;”
“还有人说,自己在路上和某位同学偶遇,还正常打了招呼,结果后来网上联系才知道,那位同学请病假了,这几天根本不在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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