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受震撼!
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有一位神灵会被“解决”……
这语气之平静,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件简单的问题……
这就是叙事者的实力吗?
孟司游郑重地向使徒鞠躬,表达对神灵的敬意:“我们永远会铭记,命运冕下对我们的恩赐。”
——而这恩赐,甚至即将以一位神灵的陨落为勋章。
这枚勋章的重量,沉甸得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命运冕下如此重视这个世界,”孟司游喃喃着猜测,“是因为易……咳咳,神子殿下的存在吗?”
“……”
啊?
老同学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忽然拐到本体身上了?
布莱斯动作一滞,最终选择笑而不语。
根据他的经验,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需要维持神秘的微笑就好了——旁人自然会给出合理的解释。
果不其然,孟司游没有追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思索片刻,他请求使徒,向某位恶趣味的预言家传达谢意。
“我会转达给他的。”
布莱斯微笑着透露:“乌苏尔——虽然他口头上说的话并不漂亮,但他心里其实是很愉快的。”
“当然,我们不能在他面前戳破这一点。”
说着,使徒轻轻眨了眨眼睛。
这一刻,他不再像是古老传说中走出的大人物,或者教堂中肃穆神圣的雕像,显出一点更为鲜活的俏皮。
浸润在这样随和的氛围里,孟司游在不知不觉中,问出了心底的好奇:“您与预言家先生,是同属于一个组织吗?”
话刚刚脱口而出,孟司游就自觉僭越,连忙补充:“不是,您不必在意我的问题!”
“呃,我的意思只是,两位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很了解彼此……”
“是。”
布莱斯打断了孟司游紧张的解释,给出肯定的回应,“哪怕过去曾为仇敌,但现在,我们隶属同一个组织,共享相似的理想,践行相同的原则。”
“我们都属于——‘十日谈’。”
第200章
以潮汐之母为基石的第八维度, 许多世界都静默在一片死寂的海水中。
这是一次波及众多小世界的灭世海啸。
时至今日,海水仍然在蔓延,吞没生命的领域仍然在扩张——奔腾的浪潮隆隆如雷音, 绵延不绝地回响,恍若一曲低沉而肃穆的哀乐,拉拽着数亿生灵共同沉沦陪葬。
而在多如繁星的小世界之中,有一个世界是海啸的源头。
在那里,恒星早已熄灭,随着浪潮在广袤的宇宙中起伏。
无尽的海水与黑暗里, 这些黯淡的星球仿佛一道道黯淡、空洞的伤疤,亦如一座座寂静的坟墓。
在久远的过去,也曾有生命的火花在此擦亮, 星星点点地遍布在各个星球……但这一切, 都被一场从天而降的灭世海潮浇灭。
宇宙漫无边际, 海水同样漫无边际,没有生命能够逃离。
腥臭、咸涩的气息在这整个宇宙里卷席, 翻涌成一个无比庞大的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 正是海洋概念的化身,灭世海啸的根源, 潮汐之母。
潮汐之母的外形, 如同一根贯穿宇宙中心的血肉之柱, 狰狞的柱体上,增生出无数苍白浮肿的、生物溺死的尸体——所有死于大海的生灵, 都永远与祂融为一体,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胞、或者多余旁生的枝丫。
这些溺尸似的躯干在水里飘动, 让人联想到生命窒息前的最后一刻,那种无规律、无意识的痉挛抽搐。
而没有零碎躯干的部分, 则被密密麻麻的鱼鳞覆盖。
这些鱼鳞很诡异,大小或形状都不一致,聚集在一起时,就显得无比狰狞而不规则,像是剥离了许许多多海洋生物的一部分,拼接成了潮汐之母的外衣。
事实上,这些鱼鳞指引着万千世界所有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海洋动物的进化方向——凡是生活在大海的生物,皆是潮汐之母的臣民,它们会本能一般的,按照祂的某一特征进行演化与生长。
密布的鱼鳞之间,排布着鱼鳃般翕动的器官,当它们呼吸似的张合,便会发出缥缈而惑人的吟唱,足以摄人心魂,让航行的船只迷失方向。
这也是海妖传说最早的由来。
当然,像潮汐之母这样天生的概念化身、古老神灵,祂没有类人形的形态,没有智慧生命认知中的善恶观念,也并非有意地掀起海难、愚弄船只——可祂仅仅是存在,就可能对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就好比庞大的生物行过,抬脚间就不可避免地碾死土壤里细小的昆虫。
此时,潮汐之母也在无意识地吟唱,悦耳而凄婉的音律随着水波荡漾。
如果远处有船只能完好地驶过,大概率会猜测歌声来自一群美丽的人鱼,而不是一个庞大、狰狞、恐怖的怪物。
突然,潮汐之母的吟唱陡然尖锐了起来,引起海水剧烈的摇动。
祂像是在宣泄痛苦,也像是歇斯底里的叫喊。
顺着血脉的联系,祂能感觉到,自己的长女已然死去了……
祂未来复生归来的关键希望,就像吹蜡烛那样,被轻飘飘地熄灭了。
源自生存危机的恐惧如同针扎,令祂愈发昏沉的意识清醒几分,险些要从敌人为祂编织的虚假世界里醒来。
这时,另一位神灵漫不经心地出声了,【谎言】领域的力量随之扩散:
‘为什么要醒来呢?’
‘在我编织的世界里,你的威能仍然毋庸置疑,你的眷族仍然繁盛强大,无数文明向深海朝拜、祭祀,将价值连城的珍宝投进大海,点缀你那些位于深海的辉煌宫殿。’
‘在这里,你不必为你的孩子们忧虑;不必面对日益衰落的教会领地;更无需看见那个……在重创之下羸弱的自己。’
潮汐之母的吟唱止息片刻,随后音调渐渐低沉,乍一听简直像是一位垂泪低语的母亲。
但这仅仅是错觉。
祂只是海洋的化身、具现化的怒海与静海,几乎是仅凭本能行动的神灵。
在漫长的岁月里,祂或许也曾产生一丁点世俗意义上的情感,对祂的子女,对祂的眷族——但这些情感仍然是微薄的,不值一提的。
祂喃喃挣扎:‘不……回到,现实……’
‘回到回到回到现实回到回回回回回现实……’
另一位神灵静默一瞬,随即开始诡辩:‘我编织的世界真实吗?’
‘——真实,我敢保证任何存在前来,都挑不出任何违和的漏洞。所以,当一个世界足够真实、足够美好的时候,它又与真正的现实有什么区别?’
这诡辩的话语,来自谎言领域的神祇,流言家。
祂的神性形态,像是一颗虚幻的、由语言字符构成的心脏。
心脏跃动,其上生无数口;口舌张合,其中又生猩红之心。
当流言家出声,这些心脏表面大大小小的口舌,就同时发出千万种不同的语言;
而嗓子眼深处的心脏鼓动,便流淌出蛊惑动人的话语,振动出简直要令人流涕的、无比真挚的真心。
最高明的谎言家,永远表现得最为真诚无辜。
在祂的诡辩与力量之下,受骗者哪怕质疑生命是否存在、死亡是否永恒,也无法怀疑流言家的真心。
费了一番口舌劝说,流言家惆怅地叹息:‘我亲爱的朋友,您竟然不相信我吗?那我便没有任何话可说了,因为当您心存怀疑,一切语言就都失去了效力。’
‘可我仍然希望向您袒露真心——我永远是您最可靠的伙伴,最亲密的朋友,我们应当毫无保留地相互坦诚。’
潮汐之母如同牙牙学语的幼童,磕磕绊绊地重复:‘可靠……最可靠……?’
‘当然,’流言家轻笑,‘我是您最可靠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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