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战争一点一点打得好起来,不知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某日起突然就不再和我争吵。最后大仇得报那日,众臣不许殿下下葬,我站出来反驳,说我愿意以功名相抵,还要炼化自己时,父亲也没有极力劝阻。”
“他只是在炼鬼阵要开前,带来了一坛酒,在月下跟我共饮了一坛,随后便走了。”
“我想他大概是醒了,打仗的号角把他叫醒了。他在厮杀里想起来了吧想起火已经烧了大衡,帝后都死了,留下的二皇子继承的不是皇帝的遗志,不是大衡的大统。他知道的,大衡已经在那夜里烧死了,一片桂花的花瓣都没留下。皇帝死在坍塌的宫城里,母亲死在敌军的铁骑下,而我死在他没选的那条往火海里向着皇帝跑去的路上。”
“他没有拦我,我想,大约也是想起了他自己。”
“他也想救陛下吧。”
陆青泽沉默地看着天边。
天空晴朗,月清星明。
楚樾又把他抱紧了,脑袋埋在他颈边。陆青泽拍拍他手臂上硬邦邦的铁甲,聊做安慰。
太沉重的话语,让他说不出话。他只好让楚樾靠在身上,让他这冰冷的灵魂汲取自己的体温。
眼眶突然有点发酸,又紧接着眼前模糊了起来。陆青泽抹了一把眼睛,发觉自己流了泪。
他吸了口气,抬手拉开楚樾,转过身去,抱住了他。
铁甲冰冷坚硬,抱起来时硌人得很,且这人也冰冷极了,冷得要人命,但陆青泽没松开。他把楚樾紧紧抱着,在他耳边轻轻地叹气。
“殿下活着呢。”他说,“陛下也活着,别怕。”
“我来想办法,以后一定让你跟着我,平平安安活一世。”
楚樾轻笑了声。
“好。”
*
第二天早上也是晴空万里,七点多时天已大亮。这别墅床软得很,陆青泽睡得五迷三道,早上起来后他迷不楞登地换下佣人昨晚给拿来的睡衣,换上自己昨天穿来的衣服,打着哈欠带着楚樾下了楼。
佣人带着他去到厨房和餐厅,一进门,陆青泽就看到和他家一样大的厨房和餐厅。
那厨房是开放式的,餐桌就在一旁,其余的地方满满登登的全是陈列架,摆满了红酒和其余饰品,地板上还有一大片典雅复古的老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陆青泽两眼麻木迷离,他已经懒得对祁邕家里的豪华发指了。
楚樾倒是没见过现代这么豪华的阵仗,又在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极了。
陆青泽打着哈欠走过来,见皇帝祁邕和温皇后没一个人在木制的漂亮餐桌上,反而都在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里忙活,两三个佣人正给打着下手。
陆青泽疑惑了:“你们做什么呢?”
“没睡醒?”祁邕继续勤勤恳恳地切他的萝卜丁,“做饭。”
“我醒了,”陆青泽说,“有佣人啊,你俩做什么饭,你俩不是总裁老板吗?”
“偶尔让你回忆一下宫里的味道。”
祁邕说着,起了身来,“以前你路都不会走的时候,你母后怕太后给你弄死,有几年都是亲自下厨的。你忘了?”
那时候贤妃静妃还未进宫,但太后已经看温皇后不顺眼了。
温皇后毕竟是前代妃嫔为着羞辱皇帝和太后才塞进来的“六皇子妃”。后来祁邕争储成功,当上了皇帝,一个小小的庶女就那么当上了一国之母,太后自然视她做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她剩下的太子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温皇后看出太后的敌意,又深知后宫吃人,担心太子安危,再加上她也的确是想给太子做饭吃,便有几年都在替厨房的人掌勺,给太子做着吃食。
“这我当然记得,”陆青泽说,“所以今日是我母后要做饭给我?”
“聪明。”
烤箱叮了一声,温皇后赶忙转身过去看情况。她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只来得及递给陆青泽一个笑,就急匆匆地跑去看烤箱里的吃的了。
陆青泽跟着笑了声,说:“我帮你吧?”
他作势也要往厨房里去。一听这话,温皇后赶忙阻止:“不用不用!你坐那儿等着就好,我给你做就好了!”
“就是,毛头小子凑什么热闹,跟你那阿樾坐那儿去。”
楚樾一听这话,老脸一红神色一慌,赶忙在原地立正低下头,本能地朝着皇帝跪了下去。
“……你给人吓着了。”
“哦,起来。”祁邕头也不抬地给了一句平身,“叫你坐那儿,跪下干什么。”
楚樾不敢吭声,朝着他磕了个头以后说了句“谢陛下”,随后走到餐桌边上,讪讪地坐了下来。
餐桌边的一把椅子被拉出来,但没有任何人在那儿。祁邕看了眼这闹鬼行径,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陆青泽没急着去坐。
他在厨房台子上前倾着一靠,看着祁邕手起刀落地切着萝卜。
“爹,”陆青泽说,“你在切什么?”
“萝卜丁。”
“你这是萝卜块。”
祁邕手里的刀顿了一下。
他默默地仔细端详了一番菜板上的胡萝卜丁,似乎确实大了点。
思索片刻,祁邕又开始动刀。
“男人就是要大块才好。”他面不改色。
第63章 墓陵 说什么都没用。
祁邕总是这么给自己找借口, 陆青泽都懒得说他了。他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也去餐桌边上坐好。
温皇后跟皇帝祁邕又在厨房里忙活半晌, 把一桌子早饭端了上来。
早饭很丰盛,什么都有。温皇后给陆青泽盛了一碗粥来, 笑着说:“多吃点。”
陆青泽无言地望着这一桌太过丰盛的早餐——粥包子面条暂且不说,甚至还有桂花酥和杏仁豆腐以及糖芋苗这样的茶点。
他不禁干笑两声, 温皇后是真的还太爱他。
“太多了,”陆青泽说,“以后不必这么费心,早上吃不了这么多的,简单些就好。”
“想为你费心些。”温皇后说,“吃吧,吃不下留着就是,不怕吃不完。”
她朝他又笑起来。陆青泽在那笑容里怔愣一瞬,想起千百年前他和温皇后的最后一面。亭台楼宇葬身火海, 敌军将他们残杀时,温皇后跑出宫来, 瞧见了正在角落里的太子祁昭。
太子见她摔倒,正要朝她冲过来。
而长宁宫里的敌军,也正要冲出来。
温皇后便摘下头上的簪子,毅然决然地扎进自己的脖颈里。
之后过去半月,在敌军非人的折磨里,太子祁昭慢吞吞地明白过来, 皇后为什么那么做。
她怕他出来。
她怕他非要来救自己,暴露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
皇后宁可杀了自己,都不愿他来涉险。她的孩子还没有被发现, 她想多少能为他换些生机。
陆青泽拿起筷子,没再说什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温皇后还在对面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她问他:“好吃吗?”
陆青泽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吃,就夹了第二筷子。
他低下头猛扒饭。
看着他狼吞虎咽,温皇后愣了愣,由衷地笑了起来。
两千年前的皇帝一家,在两千年后的今日,围着桌子,吃了一顿早饭。
外头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过于好的天气和安静的白日与餐桌上彼此明亮的脸,都能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那场大火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
桌子上的菜品被席卷一空。
早饭过后,佣人们收拾起了桌子,陆青泽回到了自己楼上的房间里。
他扶着墙进到屋子里,在楚樾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扒着马桶就呕地干呕起来。
楚樾无可奈何:“殿下非吃那么多做什么,皇后娘娘做的本来就不是一顿的量,殿下一口气吃了一大桌子,不撑着才是奇了怪了……吃撑了多难受啊,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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